旁边的秀气书生见他说话都如此难受，胸中更加心悸，急忙替他向李靖解释道：</p>
“姨父，表兄只是酒后与那太平县伯生了口舌之争，可谁成想那太平县伯竟然下如此毒手，实在怪不得表兄啊…”</p>
“哼！休要再提这孽障辩解！他的秉性老夫怎会不知？”</p>
李靖冷声斥责道：</p>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老夫已经提醒过无数次，这孽障就是死不悔改，让他长长记性也好…”</p>
李靖话音未落，后堂突然窜出一名老妇人，身手极为敏捷，三两步便跃过中堂飞快来到李德奖跟前，口中厉声喝道：</p>
“何人竟敢伤我孩儿？不想活了吗？！”</p>
见到妇人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喊打喊杀，李靖忍不住微微一声叹息，李德奖身上的坏毛病几乎都是发妻张出尘从小给惯出来的，母子二人简直如出一辙。</p>
“夫人，别问了，问那么多做甚？这回多半又是你孩儿挑的事…”</p>
李靖话还没说完，张出尘便冷声出言打断：</p>
“怎么？对方来头很大么？吓得堂堂公爷都不敢替自家孩儿出头么！？”</p>
李靖被她这句话噎得直冒火气，好半天才勉强压住怒意，放宽语气道：</p>
“夫人，先替奖儿治伤才是正经…”</p>
显然张出尘听不进他的劝告，转头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秀气书生：</p>
“婉儿，你说！究竟是谁伤了你表兄！？”</p>
秀气书生闻言略显迟疑，先是偷偷看了李靖一眼，见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连忙低头飞速说道：</p>
“是太平县伯敬玄！”</p>
张出尘恨声道：</p>
“可是那打晕侯君集，三招败退突厥可汗的太平县伯敬玄？”</p>
秀气书生连忙点头道：</p>
“姨娘，就是他！明明他可以一下子就制服表兄的，却非要下毒手折磨于他…”</p>
“他人在何处？！”</p>
张出尘闻言大怒，跳起来就要冲出去找敬玄麻烦，竟敢下如此毒手！</p>
不过李靖手上动作更快，一把就将暴跳如雷的妻子给紧紧抓住：</p>
“你想干什么？实话告诉你，连老夫都不是他一合之敌，你去也是一样！”</p>
张出尘怒道：</p>
“难道就放任那恶贼如此欺负我家孩儿不成？你若是怕了就别挡老娘的路！”</p>
李靖见她愈来愈激动，只得再次好言相劝：</p>
“非是老夫怕了，德奖这孩子什么秉性你也知道，再说了那敬玄老夫也与他相熟，断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夫人，听老夫一句劝，不要去招惹他…”</p>
张出尘冷冷一笑，立刻出言反唇相讥：</p>
“一个小小县伯而已，谈什么招不招惹的？李公，你可真是越老胆子越小呐！”</p>
“他是陛下女婿，你若伤了他，陛下定会震怒！”</p>
李靖别无他法，只得搬出李世民这座大山来弹压暴躁的妻子。</p>
有些事情他现在还不能说，突厥大战一触即发，究竟战事会发生何种变化暂时还犹未可知，到时一旦起了变化说不得还要与敬玄再次推演，这才是头等大事，至于其他小儿小女之间的打闹，又算得了什么呢？</p>
恰好这时李德奖也恢复了些神智，冲担惊受怕的老娘勉强一笑：</p>
“阿娘勿忧，孩儿没事，改日孩儿定亲自再去找那敬玄出了这口恶气，还望阿娘成全！”</p>
…</p>
平康坊的红灯区实际上是由一片建筑群组成的。</p>
不过仍分三六九等，皆以楼号区分，其中最高等的甲字号楼，也被称为香楼。</p>
里面的歌姬乐伎几乎都是犯官家属，不但生得好看，而且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消费极高，一夜千金乃是常有之事，所以进出皆是王公贵族豪商巨贾，寻常人是极难有资格踏进门槛的。</p>
即便是以窦奉节的身家，在香楼设宴招待敬玄也有些勉强，等酒菜粉头一上来，敬玄就知道这一夜起码得花费他个千八百贯的。</p>
无他，只因这些粉头个个眉清目秀，娇艳动人，其中有几个还是雏儿，更不要说偏厅外面还有一支十数人的乐伎烘托气氛，而且听说待会儿还有歌舞助兴…</p>
所以除了在坐六人，就数老鸨子笑得最开心，前些日子因为闹饥荒，朝廷下了严令不得铺张，老鸨子秦娘好久没遇到出手这么阔绰的了，为此她还专门解开胸前的布扣，露出大片的粉嫩以讨得几个小色胚的欢心。</p>
“几位小郎，酒菜都上齐了，若是还有什么吩咐就知会奴家一声。”</p>
“秦娘啊，如意怎么还没来？干什么这么磨磨蹭蹭的？”</p>
程处默环顾四周望了一圈都没发现自己心心念念的粉头，霎时就变得有些不开心了。</p>
老鸨子连忙赔笑道：</p>
“程公子，如意还在陪客，不如您重新点一个如何？夜莺如何？”</p>
“就是，每次过来你都找她一个人有甚趣味？既然出来了，就得多见识一下，你们说是不是啊小美人儿…”</p>
洗完脚的李崇义一上来就搂住两个小丫头，左拥右抱的好不快活。</p>
“不成！赶快去把如意给小爷叫来！多少钱小爷给了！”</p>
程处默不依不饶的样子让敬玄感到有些意外，拿肘子捅了捅坐在旁边的窦奉节：</p>
“那如意什么来头？竟让这憨货如此念念不忘？”</p>
窦奉节哈哈一笑，低声答道：</p>
“不过就是个寻常粉头而已，但据说是单雄信的后人，所以每次来这家伙都指名要她作陪，结果又不要人家身子…”</p>
敬玄一听就明白了几分，程咬金当年在瓦岗寨与单雄信相交莫逆，两家关系匪浅，程处默这是在照顾世交呢…</p>
只是既然想关照人家，为何不干脆替人家赎身，非得要拐着弯来上这么一出？</p>
“敬兄有所不知啊，那单如意记恨程家没有帮她阿耶挣命，所以死活不愿意赎身…”</p>
房遗直见两人在说小话，也把脑袋凑了上来，一针见血的就道出了这背后的故事。</p>
敬玄听罢望着还在不依不饶找老鸨子要人的程处默，心中感觉有些荒缪。</p>
单雄信那是自己找死，怎么能怪到别人脑袋上呢？从史书上来看，李世民又不是没给过他机会，可这单雄信偏要一条道跟着王世充走到黑，这能怪谁？</p>
想到这里，敬玄忍不住也跟着出言劝慰道：</p>
“处默，差不多就得了，既然人家不愿意你相帮，你就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屋子里这么多可人的小娘子，你觉得哪个看得入眼就只管带去…”</p>
可不是嘛，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光自己跟前就围了好几个，一个负责捶腿，一个负责喂食，还有一个负责在身后当人肉靠垫，这种福享多了怕是会折寿哟…</p>
程处默闷闷的回了一句：</p>
“你不懂…”</p>
转头又目光炯炯的盯着老鸨子：</p>
“如意在哪？带小爷过去找她！”</p>
老鸨子慌忙摆手道：</p>
“程公子啊，不是如意不肯见您，实在是有客人要招呼啊…”</p>
程处默不信，上前一把揪住老鸨子的衣领子就把整个人给原地提了起来：</p>
“废话少说！带路！”</p>
见他坚持，老鸨子只好讪笑着点点头，领着他出去找人。</p>
扫兴的家伙一走，剩下的几个纨绔不禁哄堂大笑，柴哲威大手一挥：</p>
“曲子不要停！继续奏乐继续舞！”</p>
“敬兄放心，没事，平康坊里争粉头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不用管他，来敬兄，小弟敬你一杯！”</p>
窦奉节十分豪气的聚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完事儿还不忘把酒杯掉了个个儿，以示自己心诚。</p>
受他感染，敬玄也举杯一蹴而就，身旁伺候的少女立刻知情识趣的拿起酒壶又替他满上一杯。</p>
“今日乃是秋夕，老玄你能舍弃家人赏光赴宴，证明已经把我等当兄弟看，来诸位，咱们一同敬他一杯！”</p>
柴哲威丝毫不给他歇气的机会，上回去户县时，满院子的人都醉了，就敬玄一个溜号的，这如何能忍？</p>
敬玄还不知道今日是秋夕，难怪下午跳下马车时，长姐还在身后叫自己，以为她还想继续唠叨呢，原来是让自己去过节啊…</p>
自从来到大唐自己就一直缺乏时间观念，至于什么星期一星期二的就更加不清楚了，总不能一直把手机带在身边吧？手表倒是也有一个，只是那玩意儿带在手上多显眼？</p>
顺手推开身后的窗户，果然有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笑，上一个秋夕还是看着电视节目渡过的呢，没想到转眼间就物是人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