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的糖一送就送了好几日。</p>
有时是擦肩错身时，隐蔽地塞进谢琢手里。有时是夹在话本里，带着轻佻的笑意，连书带糖一起递给谢琢。</p>
还有一日清晨，谢琢到天章阁时，发现他的桌上有两片落叶。盛浩元看见，还奇怪地说是不是前一晚窗户没管严实，树叶好巧不巧地，正好被吹到了谢琢桌上。</p>
趁盛浩元转身，谢琢伸手，果然在树叶底下找到了一颗糖。</p>
他握在手里，像握着一份精心准备的小惊喜。</p>
漏钟已近午时，谢琢悬着笔，却许久都没落下一字。直到笔尖有墨滴在纸面上，他才骤然回过神。</p>
快午时了。</p>
将被墨污了的纸换下，铺开一张干净的，谢琢重新提笔，想了想，知道自己现在心神不宁，干脆又将毛笔放回笔架，稍事休息。</p>
距离午时还有半刻，送药的宫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p>
那——</p>
就在这时，谢琢身后的窗棂上响起了极轻微的三声敲击。</p>
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头，隔了几息，谢琢才站起身，借着开窗透气的动作，看见窗台上放着一颗用花鸟纹白麻纸包着的糖。</p>
他伸手捡起。</p>
很轻。</p>
却让他又一次开始期待宫人把药端来了。</p>
因为，喝了药，就可以吃糖了。</p>
到了午间休息进食的时候，盛浩元起身伸了个懒腰，目光投向谢琢旁边的空桌：“陆小侯爷今日应该又不会来了吧？”</p>
谢琢藏在宽袖下的手握着糖：“应该是的。”</p>
“这武宁候还真是随心所欲，昨日有人说好像在水池旁的回廊看见过他，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人都到天章阁面前了，也没来点卯。”盛浩元邀请道，“一起出去走走？”</p>
两人走在天章阁外的回廊里，盛浩元说起：“前日，陛下下旨，夺了杨显对京畿守卫的实权，官职也降到了四品。”</p>
杨显正是大皇子的岳丈。</p>
谢琢听完，毫不意外。</p>
咸宁帝不满京畿守卫权在大皇子岳丈手中已经很久了。</p>
若某一天大皇子想要夺位，那么，京畿地区所有的守军，都有可能将手中的尖锐兵器指向洛京皇城，指向皇位。</p>
这是咸宁帝极为忌惮的。</p>
上次杨显邀大皇子去校场观看演练这件事，就触了咸宁帝的逆鳞。</p>
而在谢琢将“引导失当”这个名头安到杨显头上后，大皇子和文远侯毫无察觉，只想着顺势将罪责全都推到杨显头上，自己全身而退。</p>
那么，就不能怪咸宁帝以此为由，再进一步，彻底抹了杨显手中的实权。</p>
天家无父子，两个儿子都已经及冠。他们手中越是无权无人，咸宁帝的心才会越安定。</p>
谢琢看着水池中成群的锦鲤，回答：“杨显行为失当在先，陛下不过是以儆效尤。”</p>
盛浩元笑道：“延龄总是这样，滴水不漏，每句话都毫无错处。”</p>
谢琢：“盛待诏谬赞了。延龄不过是因为无亲族可傍，只好自己谨言慎行，求得前路安稳。”</p>
盛浩元又续上前言：“听说，向陛下进言，说‘大皇子在校场观看演练，是周围臣属引导失当’的，就是延龄？”</p>
谢琢没有否认：“是我，当日恰好在文华殿轮值。”</p>
盛浩元意味不明地夸奖：“延龄做得很好。”</p>
散衙后，谢琢登上马车，掀开车帘，一眼就看见坐在里面的陆骁。</p>
陆骁毫不见外，见谢琢上来，还笑问：“从天章阁到宫门口，不过几百步，谢侍读怎么走了这么久？”</p>
放下车帘，谢琢坐到陆骁旁边，问他：“你怎么来了？”</p>
“天章阁说话不方便，我看着快到散衙的时间了，干脆上了这辆马车，跟葛武一起来宫门口等你。”陆骁直入正题，“今天中午，那个姓盛的找你做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