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嫂满脸笑容地看看小姐与自家闺女,很大声地应道:“明日里,便让阿素他爹在街上多留意,找几间房子。”
“你也别急这个,先得问清小绿实情才是。总不能旁人说的,我们便‘见风就是雨’。”周夫人又叮嘱了一句。
陈嫂脸上一红,心道自己也确实太急了,跟在夫人身边几十年,却还是没能学得了夫人的面面俱到。
文箐听得最后一句“见风就是雨”,心里却是一震:周夫人果然老道,自己明知那两人都是街头里巷的“包打听”,这次却把“人云亦云”的事听在耳里,也没核实,便信以为真了,没个根据,可真是要不得。便靠到了周夫人腿上,放软了身子,轻声道:“母亲又教我明白了好些事,女儿都记得的,以后便是人家说了什么事,也要证实一下才行。”
周夫人道:“你懂得就好。虽然说小绿此事不离十,咱们有心帮,也得考虑到郭家的人。便是让他们分开住,可是有舅姑在,也不能这样不尽人情,否则便是不尽子女应尽的孝道。”
文箐点点头,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自己真幸运,周夫人是个只要一想开了,便能把自己当作为一个商量的对象,如一个有着丰富经历的长者指导一个晚辈,却又不端着那架子,总是引着自己一步一步地熟悉这世俗红尘事。
周夫人见女儿这般乖顺,对世事也有些洞察,只是年纪太小了,经历之事太少,否则将来必是强于自己。自己过于刚硬才至如此,而女儿能柔能硬方才好。可惜自己看似这几天病状减轻,可内里宿疾发作,却是未尝告知于他们。只希望能拖一日便要多看一日儿女。
“今日宋二娘子来,提到香米,怎的不见你关心了?”周夫人想到儿女,便又想起同龄的街坊邻里的闺女来,她们自是哪里都不如自家儿女。不过今日说及香米现在煮饭缝衣,不觉又想到文箐似乎这方面还一点未接触。
“唉,我见她娘嘴太快,她也是。不想我们家吃个果子,或者小弟吃条鱼,立马便传遍归州了。”文箐学周夫人叹口气道,其实她本来也想叹气。香米,知道姨娘的那个秘密,可是自己现在反而不着急问了。
上次问过香米,结果她说她娘不让她说了,怕说出来挨打。文箐想,必是小绿那次送她回去,她娘知道了打架原因了。经过柱子被拐的事,她娘想巴结周家的人,怕香米说漏了嘴,反而得罪了周家,所以才吩咐她不许说这话了。对于刁蛮任性又孤傻的人,文箐也不想多打交道。
周夫人越发觉得自家女儿小大人似的,难怪陈嫂说她与自己越来越象,自己看着,也确实是象。于是,越发地宠爱地于她。“是象香米一样学针线呢?还是想学《论语》、《孝经》?过些日子让陈管事带你去买些书。”
“都想学。我今日听得香米都会了,倒也心动。要会这个了,我自己也能做一件衫子,倒是给陈妈他们省些事。读书嘛,我倒是想给母亲买点医书回来看看,多了解一点总不是坏事。”文箐打了个哈欠,她有点疲惫,想睡了,此时她完全没有了防备之心,说得都是肺腑之言。
周夫人听得“给母亲买点医书”,心里大痛。女儿便是在这迷糊的时候,还挂念自己,便是死也知足了,她终是对得起自己对她的一片养育之情。此时,文箐说什么,她都道:“好,好,便应了你。”拍着文箐肩头,轻轻唱了苏州歌谣。
徐姨娘这日正好精神清醒些,来与夫人请安。到得门口,也没见陈嫂,听得里面没音响,方要张嘴出声,却突然心生好奇,探头往里一看,却见文箐偎在夫人身边,头枕在其膝上,夫人抚着她的发丝,正闭目徜徉在初秋晚风中……
她慌忙转过身子去,对上阿静关切的目光,只摆摆手,指了指外院,一声不吭地由阿静扶了去看文简。
过得会儿,陈嫂进来,见得如此温馨场面,眼角微湿,又怕夫人腿受不住,便想抱了文箐到隔壁去。周夫人摆摆手,轻声道:“便这样让她靠一会儿。”
只是文箐却马上醒过来了,不好意思地揉了下膝盖道:“哎呀,母亲的身上就是软,我都睡着了。母亲可是有不舒服?”
周夫人目光极为柔和地看着她道:“无事,你要想躺,便躺着,只要不过了病。”
文箐却起身道:“不怕!不过我却要去看弟弟了,去练几脚。陈妈给母亲也揉揉腿吧,必是酸了的。”说完,蹦跳着走了,希望这份好心情能让周夫人更安心些。
陈嫂边揉边笑道:“小姐真是体贴。我看小姐刚才说事情,比阿素还要好;可这转眼间,明明还是个小女孩嘛,心事不放心头,能立马丢脑后。”
周夫人放软了身体,笑道:“这不很好?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她要能这样,我也放心了。”
文箐这蹦跳着出门,又看一眼旁边徐姨娘的房间,不见有什么动静,正在想去与不去的同时,便回过头来,却差点儿撞到人身上。站住一看,正是阿静陪了姨娘欲要回房。便忙笑着请安,姨娘上下打量她,见她此时快乐,又想到刚才的一幕,只是面上也不露分毫,微微笑道:“又象在成都府一样,同个男娃没区别了。”
阿静扶了姨娘,上下打量小姐,见她一片喜气,便道:“小姐这是来看姨娘,扑了个空,没想到在廊下还是撞着了。”
文箐挠挠头,笑嘻嘻地道:“刚才听了没动静,怕姨娘在歇息。正在想进与不进。原来姨娘果然在外间耍呢。”
说完,马上过去扶了姨娘另一侧的胳膊,而姨娘也是另一只覆在了她小手上。
阿静忙放开手去,跟在后头进了房,见天色渐暗,便点起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