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魏氏想如何掩盖在二房发生的事,终究还是被周叙所知。()周叙本来对文箐印象不错,这回也是有些意见。只是对于魏氏差点儿说出要休李氏的话,更是恼火,狠狠地斥责了她小题大作,与二房闹得面子上都过不去,没法收拾的境地。次日,把周腾周同兄弟,还有自家三个儿子叫到了书房,又是一顿教训,要求各人约束自家娘子,教导好各家儿女。
魏氏很生气,崔氏来问除服的事宜,魏氏没好气地道:“不是说今日便是吉日吗?咱们家早该除服了,还不是顾念二房。今日就办了。”于是大年那天,长房除服,开始着新衣,戴首饰。雷氏与彭氏晓得家姑与二房斗气,却不敢违逆其命,只在头上穴了只钗子,衣服还是素色为主,只是颜色亮了些。
周叙再次发火,认为魏氏不识大体,与小辈计较。魏氏有十足理由,按说为沈氏守制马上九个月,眼下过年,总需要有点喜色冲一下。周荣生怕母亲面子上过不去,便带着二个弟弟一道在旁边劝说父亲,终于也就这么办了。
结果这样一来,到了晚上年夜饭时,就发现仅是衣着发饰上,长房二房那是泾渭分明。文箐装作毫不在乎,同姐妹们应付着几句。女人们那边个个挤着笑,浑然不提昨日之事,魏氏还有些不开心,好在雷氏与彭氏勉力应付着,说些讨喜的话,让一桌子表现看起来和和乐乐的。
刘太姨娘回房,闷闷不乐,可她是二房妾室,在长房没有说话的余地。李氏在长房是勉强挤着笑脸,一出那隔墙,就拉下脸来,待到得自家屋里,就与周腾抱怨上了。
周腾反问她:“她本是伯母,管教咱们理所当然,你不听她的,还想反上天不成?咱们如今只她一家最亲,你要真是想争口气,就莫要找是非,从了她便是了。”
李氏恨周腾在长房面前太懦弱,胆子太小,心想这若是二哥周鸿在,岂会这样?可一想他若真在,那沈氏亦在,家中也没自己说话的余地。
周腾嫌她管不好家,没有威信。李氏推卸责任,指责皆是他不力,不仅是在外务上没多大进项,还比不得往年钱多,若是所进钱财能超过二嫂当家时,又何至于此?
周腾见她旧话重提,这是他的伤口。他一心想干出点甚么事来,左右折腾家里的铺子,却哪里想到,做一样,一样不成,隔年换一样经营,还是不成。故而父亲周复也不喜他,认为他这般折腾就是把二嫂打理下的的家业给败没了。这让他十分恼火,二嫂不过是一个女人,自己怎么就比不过他?他认为是时运不济。偏偏去年一桩贩米的事,本来能赚钱,谁料到老鼠咬了船洞,船仓有五分之一被水浸了,坏了买卖。只是这事,哪想到大伯晓得了,对自己好一顿批驳,说自己囤货居奇,发灾难之财,不仁不义。差点儿让自己铺子都关了几个。
夫妻二人皆恼怒。李氏最后道:“若是咱们一家五口自己单过,又岂会有这样的麻烦事。说来说去,终归是人多才这般。早分家就不好了,偏你心疼弟弟,好心要照顾子侄。可有人说过你的好?”
周腾瞪着她,想想李氏说的话也没错。无可奈何,叹气:“好好过了这个年再说。伯母寿诞前可莫要再闹出甚么事来。”
李氏认为只要文箐姐弟无事,这后宅就安宁。而文箐禁足,长房魏氏嫌弃二房事多,暗里约束孙辈不让他们多与二房来往;李氏与邓氏嫌恶文箐,也将儿女一再交待,少去文箐屋里串门。
在这样的时候,文箐姐弟便被孤立了。
初四,文箐右手试着解开左肘的绑带,上次左肘脱臼,没有人来管她,最后她让丑女试着给自己合上,只是丑女手劲大,力道不是轻了就是过重了,折腾得自己痛得死去活来。最后还是三太姨娘那里的关氏帮忙,才合上。只这样一来,整个左肘处肿得高高的,手肘关节复元后,仍是疼痛异常,连脱衣都困难。
这个时候,又不得不赞一声丑女,哦,应该是叫她的新名字,为嘉禾。这名字是文箐让她自己想一个,结果她想来想去,不是禾苗就是豆苗。让文箐哭笑不得,文简说豆苗不行,那是豆子的堂妹的名字。文箐最后想着吉利,便道“嘉禾仁卉,不如你便叫嘉禾。”丑女不懂这些,不过她认为小姐取的,自然好,便立马道谢。
嘉禾这人,比一般的少女是粗壮些,或许是同她以前干粗活有关,能吃能睡,她说很感激钱家。去钱家之前,家里无吃食,经常挨饿,所以面黄饥瘦,到了钱家,先是工钱不够,但管饱,她便逮着吃的狠吃,这样才有力气干活。
文简央着她讲些在钱家做工的事,最后只对姐姐道:“姐姐,幸亏咱们不是她。”文箐摸摸他的头。经了一些事,他远不是一年多前的那个小男孩,早已经开始记事,明白一些世事,学会了察颜观色,粗粗懂得哪些人好,哪些人待自己不善。他讨厌魏氏,痛恨三婶,不喜四婶,连带着,也不去他们家串门。文箐没想到,自己挨罚一事,最后心灵受创的反而是文简,故而对他格外的加倍关注。
闻听得弟弟道:“伯祖父一待过了正月十五,祭完祖,就要上京了。”
文箐着急,自己还想着为陈妈恢复名誉呢,知情者就是周叙,他要是一走,陈妈夫妇的名声就没法办了,谁晓得他哪日才致仕再归家?
在文箐着急的同时,周腾夫妻亦有些上火。李氏不停在男人面前絮叨,周腾嫌烦,没耐心同她说事儿,便去找周同。
周腾在四弟面前叹口气。
周同看了三哥一眼,关切地道:“我瞧着,水盗一事由来已久,也急不来。”
周腾点了下头,摸了把脸,惆怅道:“如今,可真正是内忧外患,焦头烂额。”
这话形容得实在。外患除了老天爷不给脸色以外,便是太湖水盗猖獗。一到年底,更是疯狂打劫过往商船,周家的铺子虽不多,可是来往也要频繁从水上走。去年十二月初,李氏娘家哥哥的船只就被劫,为此事求到周家门上。周家作为苏州大户之一,配合官府缉拿,结果哪想到,与水盗捉迷藏一般,来来去去,从太湖到太沧这段运河之间,都没缉捕到,反而是担惊受怕,耗时耗力费了不少人工。
内忧只说大事,就前年逢新丧,去年周鸿夫妇灵枢归乡,周鸿之事在苏州喧哗开来,之后徐氏与周成之间的事在族里闹得沸沸扬扬,虽有大伯周叙把持,压下族里的非议,可是从周家中,又是拿出一片田地归入义庄,才堵了族人明面上的口头是非。可暗中呢?谁家不议论。
文箐年底一归家,结果只两日,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家宅不宁。
周鸿革职,周复父子去世,二房在族中的威信大减,加上徐氏弑堂兄一事闹开,二房成了众矢之的,只能仰仗长房。原还指望着周同日一再举仕谋个一官半职的,哪想到,周同腿折了。二房复兴,只能期待文笈这一辈了,十几二十年后,又待如何?
周腾叹气,周同安慰道:“俗话说,有苗不怕长。咱们家有文笈、文筹、文简、文箧,四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想当初,周同这一代,也是四兄弟,结果最具才华的大哥早死,接着是二哥英年早逝,剩下来两个庶子,如今倒是真正同心同德,可也只是支撑着。
周腾看着四弟,想着李氏说要分家的事。文箐归家前,这事已提及,如今看这情况,分开来最好,免得大家闹腾。可是,她姐弟二人年幼,自己作为叔父,提出来,则有要弃他们于不顾之嫌。可要是不分家,文箐不懂事,说些不知深浅的话来,生出是非来,偏李氏又压制不住,岂不是日日皆如大闹收场?“四弟,你瞧如今这般,文简姐弟该如何办?”
周同听得三哥这般犹犹豫豫地提出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他们年幼,若是失了规矩,自然是多加以教导便是了。总不能放任不管,那可是自家亲子侄。
周腾瞧他是没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便也不好直接提出来与四弟合计。前日大伯周叙又提这事,问他怎么考虑的。他不知这是大伯在试探自己呢,还是真要这么办。于是只道:“家中四弟不懂经营,文箐姐弟年幼不会经营,或是一分家,自己便成了不仁不义之辈。总得要照顾好四弟及子侄们才是。”
李氏在去年十一月因与邓氏发生过争执,曾闹过要分家。分家,周腾他不乐意,一旦分了家,产业就分散开来。分家析业,历来就是把个大家给弄的四分五裂,好不容易有份家业,一旦分了家,就有可能落到外人手里。他舍不得。
李氏想分家,认为文箐姐弟与周同一家是累赘,只吃饭不干活。尤其是周同,在外同文人雅士来往,不务正业不说,花钱无数,见着珍玩半点不考虑钱财,摸到手就买。要是再不分家,这挣来的钱还不够周同败的。她看不入眼四弟这般花钱如流水的德性,急于摆脱。文箐姐弟虽说吃得不多,可是不服自己管。而且,在她的想法中,分了家,于自己只有好处。于是天天盼着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