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看!那些云好像棉花糖,真想咬一口。啊呜!”清脆透着甜腻的童声,在车厢里骤然响起,打散了车内让人昏昏欲睡的沉寂。
小女孩看起来只有四五岁,似乎刚睡醒,脑门上的头发还带着汗迹。长长的睫毛浓密的像把小扇子,扑扇间露出一对黑曜石般的星眸,清透的如一弯清泉。白皙的小脸上,一对甜美的小酒窝忽隐忽现,让人很想上去捏两把。
这是一辆长途卧铺汽车,三十多个小时,已经让很多人疲惫不堪。这近乎吵闹的声音,却没人感到不满,相反还因为这孩子的可爱,散去了一些烦闷,眼睛也不觉亮了起来。
“真的耶!看起来好好吃。”旁边一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凑了过来,皮肤略黑,脸上似乎还有风吹出来的红晕,一脸明媚的笑容。
这么大的小孩子心底都不设防,很快两个人就叽叽喳喳的闹在了一起。欢快的笑声感染了一车人,大人们都开始找看着顺眼的人聊起了天,车厢里一扫沉闷。
“爸爸,可不可以?”车厢尾部,一个看起来也是四五岁的小女孩拉了拉身边的中年人,满眼羡慕。一双大大的丹凤眼,漂亮的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中年人看了一眼那两个笑的十分欢快的孩子,低头看看女儿满眼怜惜,嘴角扬起一抹微笑,“去吧!不过可不能和小朋友吵架哦。”
“知道了!”小女孩兴奋地应了一声,然后就撇下了自己的爸爸,向自己看中的两个小伙伴靠了过去。
其实这车上也只有她们三个孩子的存在,之前两个小女孩早就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看到她的父母一直抱着她,所以才没有过去打招呼。看到她自己凑过来,两个小女孩也十分高兴。
带着可爱酒窝的孩子挺了挺小胸脯,“我的名字叫雷筱幽,今年四岁。”正式的模样让她的父母莞尔,那分明是上幼儿园第一天老师让她介绍自己的神态。
第二个女孩咧开小嘴,扬起一脸灿烂,有样学样,“我的名字叫龙晴雅,今年也四岁。”
最后一个孩子,看起来很文静,看到两个小朋友都介绍了自己,小大人似的清了清嗓子,“我的名字叫胡倩柔,今年也四岁。”
听到三个孩子都四岁,三个孩子的家长眼睛也都一亮,相视一笑凑到一起,坐在孩子身边。
雷爸雷妈看起来很爽朗,简单了介绍自己,大家才知道两口子是倒腾玉石的商人。不过他们身上一点商人的奸诈气都没有,也不知是不是玉碰的多,沾染了玉的气质,给人感觉说不出的透亮,光听着他们的笑声就让人觉得舒服。
龙爹龙娘一脸淳朴,黝黑的面颊带着些红,有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常年被海风吹的。果然没几句夫妻俩就介绍了自家的背景,也没啥,就是和朋友一起租了条大船,常年在海上打渔。看他们穿着朴实,大家可没小看他们。心里明镜着,估计他们身家可不低。
胡父胡母看起来文质彬彬,一看就是做学问的,一介绍果然是,两位都是大学教授,还是研究民俗的学者,这迎来车厢里不少人敬佩的目光。虽说现在这个学者那个教授一大堆,像这种明显有真本事的咱,老百姓可都实打实的敬重着。
胡父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脸怜惜,“我家孩子是三月生的。说起来惭愧,我们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她,这孩子都是保姆在照顾。我们社区住的都是老干部,孩子很少能见到同龄的孩子,难得看到她这么开心的样子。”
龙娘脸上也有些愧疚,“我家的孩子比你家小两个月,是五月生的。我和她爹常年在海上漂着,这孩子开始还有奶奶带。孩子一岁多,老人家就去世了,从此就跟着我们在海上漂。”大概是心疼孩子,龙娘眼圈有些发红。
雷爸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很多,叹了一口气,“我家这个崽儿是六月生的,看来最小。咱们做父母的不容易,为这个家奔波。可孩子们也不容易,一年到头孩子都见不到几次面。说老实话,每次回家孩子抱着自己不放手心就揪着疼,可没办法该走还得走。”
六个大人就着孩子聊起了天,虽然社会背景不同,不过却觉得特别投缘。听到胡父的老母亲还活着,雷爸雷妈和龙爹龙娘都一脸羡慕。他们现在除了自己的这一个小家,都一个亲人都没有。胡父听到,也一脸唏嘘,原来他也只剩下这么个母亲,也没有其他的亲人。
不是孤儿,却落得逢年过节都没个门串串,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正好大家觉得投缘,说都住在上海,以后逢年过节就当自家人走门。三家人都一脸喜意,看来都很满意这个约定。
三个孩子不知道父母怎么突然这么高兴,瞄了眼各自的父母又头碰头的对着外面飞逝的景物指指点点,看起来也颇为自得其乐。
突然车体开始剧烈震动,几乎同时一位坐在靠山那侧的乘客发出恐惧的尖叫,“天啊!塌方!”
雷筱幽对那一刻的记忆并不多,只记得当时爸爸妈妈还有那两位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尖叫的向自己扑过来。一片绝望的呼喊中,她却清楚的听到爸爸妈妈对她说:“别怕,崽儿!”
光明消失前,那两张熟悉的脸满布泪痕,眼神带着绝望又带着希翼,转而变得坚强。可惜她太年幼了,完全不能理解。直到她懂事,才明白真正的含义,那坚定扭搭在一起的几个身躯也变得异常清晰。
当轰鸣声远去,一切静止,耳朵还在轰鸣作响的她再也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黑暗中,滴滴答答的声音格外刺耳,一些液体流到她的身上,黏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