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幽冥海域,黑云藏雷。
能轻易撕碎桥梁楼阁的海浪,无情地摧残每一条企图全身而退的船只。
也包括眼前这艘大船。
这艘大船并不是「聚尸冥舟」。
它高仅三丈,但横面宽阔、四平八稳。前后共有五根参天巨树般的桅杆,扑张开来。
从天际俯瞰而下,就像一只硕大的「海象龟」,正笃悠悠地向西北方游去。
这艘,正是「苦禅寺」的「五帆宝船」。
吧嗒一声!
一只湿哒哒的手掌,扒在了船舷扶手上。
这只手黝黑、粗糙,皮肤下还时不时地有虫形凸起,在扭曲蠕动。
“什么声音?”
“不知道,去瞧瞧!”
——有两个巡逻甲板的小沙弥,提着油布灯笼,向这怪手踱来。
他们刚弯下腰,想拿灯笼照一眼……
嚯地一记!
那灯笼就被夺走,丢进了海里!
两个小沙弥见情况不妙,转身就逃!
哪知前脚刚迈开,他们的后脚,已经像烙在了甲板上一样,怎么使劲都拔不动!
“怎么办?”
“赶紧喊师兄啊!”
这两个沙弥喉咙还没再震,脖子就嘎啦脆响,脑袋转了个圈。
噗通两声,尸首落入无情的海浪之中——他们,成佛去了。
昏暗的甲板上,还站着一道人影。
他浑身渗出腐臭的浆液,全身的皮肤灰黑、可怖。若不仔细看他那张半人半鬼的面孔,你绝对想不到,他会是「南宫东明」。
他甩干身上的臭水,觉得头皮发痒。
轻轻一挠,大把的头发就和烂了根的枯草一样,成片地脱落。
他心里着急,就想把头发往回粘。可就这么一捋,又是大半的头发掉落了下来。
他连忙蹲下,半根不剩地拾起头发。刚想再如法炮制,只听……
“师兄,你确定是她?”
“错不了的!上船之前,我趁着「了燃」、「了尘」不备,偷偷抖开麻袋瞧过,绝对是她!能有如此倾国倾城之容的,这渊海之中难道还有第二个?”
“那怎么办?黄施主对咱们情义深重,我们若是袒护师尊、不告知于他……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哎!可是师尊自小收留咱们,还亲自教授咱们修灵法门,若是背叛他老人家……又不成了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
二人说到此处,接继叹息。
南宫东明一听就猜出他们是「无宝」和「无生」,也就是要钱要命二僧。
‘这二僧与那黄狗交情深厚,若是能挟持为人质,他日定有妙用!’
——南宫东明本想动手,但他转念又想:‘可他们二人也非等闲之辈,若是贸然出手不成,只怕遭殃的反而会是我……先静观其变,待时而动!’
想罢,他便将头发盘好,塞进怀中。压低了身子,贴着墙壁,继续偷听……
要命和尚拍了拍光头,道:“哎,也不知道师尊为啥要掳走「她」。”
要钱和尚颔首道:“是啊,的确让人匪夷所思。反正从「三年前」那「赤色灾星」陨落之后,就没发生过好事。”
要命和尚抱怨道:“对,记得咱俩远游回来后,师父他老人家和一干师兄弟们就突然变了样,性情暴戾不说,还接手了很多脏活!你说说……这还哪像是六根清净的佛门中人啊?”
“嘘——”
要钱和尚竖起食指,低声道:“你也如此觉得?”
“是啊,要不是师尊的容貌没变,还是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我才不认他嘞!”
“你我二人感受雷同!要不这样,咱俩今晚就大胆一回,偷偷去瞧瞧师父他?”
“瞧他什么?”
“瞧他的秘密!”
——要钱和尚扫了眼周围,见四下寂寥,才道:“自从三年前开始,每逢月圆之夜,师父便以「闭关修炼」为名,与外界隔绝三日。且不许普通沙弥送饭进屋,只许个别心腹进屋禀告一切事宜。你不觉得奇怪吗?”
要命和尚皱眉,缓缓点头。
要钱和尚道:“而且据我所知,咱们「苦禅寺」的功法、灵诀,都是佛光普照,大开大合的。没有一项功法,是需要在月圆之夜,闭关修炼的。”
“师兄的意思……难道师父他误入了魔道?”
“极有可能!”
——要钱和尚遥望海水潮汐,道:“子时已到,看守师父房门的弟子要轮换了!咱们事不宜迟,赶紧偷溜进去瞧个明白!”
要命和尚应了一声“好”。
两人一拍即合,悄然步入漆黑的船舱。
待得片刻,那木梯声渐隐后,南宫东明也跟了进去。
摇曳的微光之下。
这舱门投影时而扩大,时而缩小。
像极了吃人的怪物,正在开合着血盆大口。
……
一日后。
高挂「黄」字旗的舰队,也正巧途经此海。
带着刻苦修灵的疲惫,黄泉从「聚尸冥舟」的舱门行出,伸了个离肠式的大懒腰。
眼望舰首处,唯有一名少女婀娜玉立。
“阿瑶?”
黄泉一怔,揉了揉眼睛。
那少女的倩影仍在原处,长发迎风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