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店堂里,只点着三盏油灯:
头一盏油灯,摆在稍近的桌上。其萤芒正映着一碟炝花生米和半壶清酒,光泽流转。
倏然,酒壶一横,银缎入杯——那是‘黑天郎君’在自斟自饮;而他的伴侣——‘白夜娘子’则儒雅恬静地守在他身旁,默不作声。
若不是桌旁的‘死人弯刀’散发着鲜血的腥味与冤魂的寒芒,恐怕任谁都想象不到:他们,竟然会是身背五国‘七百六十八条人命’的冷血杀手。
第二盏油灯,则捧在一位银发少男的手中。
他的五官似狐,头上长着一对茸毛竖耳,名唤‘银箫’。
在忽明忽暗的光圈之中,一位唇上粘着胡须的中年女子,正撩脚坐在长板凳上。她,正是杀人不眨眼的‘煞命断魂子’。在她侧旁,满头碧发的‘青弦’和红眉丹眸的‘赤桥’,正在替她捶腿松肩、夹菜送食。
见他们四者人畜无害的长相,也着实难以将千刀凌迟、活蒸生剖等字眼与其联系。
至于第三盏油灯,则放在了角落里的那张“空座”旁。
这张座位应该是有人的,可眼下却不能断定到底有没有人坐着——因为那位客人,实在长得太白,白得都能透过了光。就像是透明的玻璃一样,时隐时现。
待得良久,直到桌上的那杯酒被人端了起来,咕嘟咕嘟喝下……众人才敢肯定,他在。
喀喀——
木扉轻启,老烟客迈过门槛,步入店堂。
他抽了一口快活烟,平缓地倾吐而出,道:“诸位,都到齐了吧?”
店内七人的眼睛,霎时都盯向了这位老烟客。他们的双手,也都按在了随身兵刃之上。
老烟客呵呵一笑,安抚众人道:“各位不必紧张,贫道今夜并不是来捉你们的。”
沉凝片刻,黑天郎君一震酒杯,哼笑道:“哼!堂堂‘灵王猎榜’的榜二、万上元老会的副会长大人逼我等现身……总不见得,是要请咱们抽这锅毒烟吧?”
老烟客吹了一枚烟圈,笑道:“这快活烟,我可舍不得给诸位抽。当然了,你们若是一定要抽……那贫道,也可以省七口给你们尝尝的。”
谁敢去抽?没人敢去抽的!
这东玄世界的黑白两路,有谁不知道‘萧谷烟客’的快活烟,那是要命的毒烟?
就算你是灵王,甚至是灵皇,都不能对这快活烟心存小觑。
“萧烟客,莫要再耍嘴皮子了。”
煞命断魂子吃了颗送进嘴里的白葡萄,道:“你这鬼烟,相公我可不敢抽。若是要我们四个替你卖命办事的话,你大可带价直说!”话到此处,她捏了记银箫的屁股,问,“是不是啊?我的小心肝儿?”
银箫本就长得柔弱,比银月还像女子。眼下,他又受得这份欺辱,更是羞红了颜面,娘气地道:“是,相公说得都对……”
煞命断魂子压粗了嗓音,哈哈大笑。并将‘银箫’与‘青弦’搂入怀中,左香右吻。
萧烟客就像看戏班反串一般,乐得好久。直到两个大男人脸上的胭脂,都被亲花了,他才缓然开口道:“阁下猜得不错,贫道的确是要托你们办件事。”
“那你能给相公我,什么好处?”
“贫道,可以给你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煞命断魂子一愣,其余六人也跟着瞠目愕然。
片刻后,煞命断魂子才干笑了两声,道:“呵,呵呵!我们都是十恶不赦的杀人魔头,还怎么可能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重新为人呢?”
“为何不可能?”萧烟客扫视店内众人,道:“以我在黑白两道的地位,要将你们的罪孽一笔勾销……恐怕,也不是一件难事吧?”
店内,没人敢质疑萧烟客的大话。
就如同他们在三月之前,收到密函时一样,没人胆敢不赴今夜的约。
黑天郎君与白夜娘子相视了一眼。
他们的眼底,好似流露出了久违的希望之光。
黑天郎君问道:“萧烟客,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萧烟客朗声大笑,道:“这,并不单单是给你们活路走,也同样能帮得贫道的大忙。”
黑天郎君追问:“可是,西漠的亡命之徒何止千万?你凭什么选中我们?”
萧烟客又嘬了口浓烟,边吐边道:“因为……贫道晓得你们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