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相王依旧沉默,连眼波都未有丝毫起伏。
他好似早已料到这‘波多摩’会凌空踢出这一脚,封了人魔的嘴。
人,都不希望自己被看穿——尤其是被自己的竞争对手看穿。
只听喀喇一声,波多摩踩碎了宝匣人魔的琉璃眼珠,恶狠狠地指着那堆残骸道:“这崽子胆敢扰乱宗比的秩序,该当死罪!传声师侄,你当如何去判,就大胆地去判罢!”
铁传声当然会公正“有私”。毕竟,能让本宗内最大的敌对势力止步第一轮,于万相王这脉而言乃是天大的助力。他抬头扫视向人头攒动的看台,以及那高处的明王与精英弟子,再度朗声道:“第一轮的胜者,乃是我灭宗虎脉!”
霎时间,全场终于爆发起了山洪般的杂声。其中,是有鼠、牛、虎、鹿四脉的弟子欢呼喝彩之声;亦有猴、鹰、狗、猪四脉弟子的哀叹抱怨之语;当然,也少不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其余弟子,和他们评头论足的议论声。
清场,鹰神明王黯然地踱入了斗技场的狭长甬道。他的背影,不甘而又落寞。
在他的背影后面,则跟着两位外门弟子。弟子推着榆木小车,车上装着‘宝匣人魔’的残块尸身,和那被恶鬼震晕的独孤鸿。
脚步声,耳畔只有匀速的脚步声与车轱辘转动的溜溜声,此外一切都是如死般的沉寂。这种沉寂,通常只能让人联想到两件事物:其一,乃是幽冥地狱;其二,便是地狱中青面獠牙的恶鬼。
恶鬼来了。他踩着慵懒的步伐,架着那柄吊有鬼三郎首级的黑曜铁剑,大摇大摆地来了。他背后,火光缭绕——仿佛这修罗斗场的气焰,都是从他的脚跟后烧起来的。
笃笃,他敲了敲背后载有‘钢背虎’和‘骚娘虎’的小车,示意推车的虎脉弟子绕到而行。那两个年纪不大的弟子,也便很听话地转入回廊、去绕得一个大圈。
波多摩转过了身,瞧着鬼虎良久。
倏然,他抬手一挥,示意自己的弟子道:“你们,也退下吧。”
就在那两个外门弟子抚胸遵命,欲要倒车行入回廊之前——那鬼虎忽而哈哈一笑,挡在了他们跟前,笑道:“哈哈,你们俩……何必要走呢?”
那左边的外门弟子垂首一拜,道:“师叔,您定是有话要和咱们师尊说。我们若是在这里……恐怕有诸多的不便,因而……”
“不便?鄙人一向是以不变应万变的。”
“可是……即使师叔您老人家不在意,咱们师尊他也下来命令呐!”
“命令?给两个‘死人’下命令吗?哈哈哈!”
“这……师叔,您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我等两人……”
“鄙人的话,难道说得不够清楚吗?”鬼虎吊儿郎当地踱上了两步,曲指敲了敲这两位弟子的躯干——咚咚,声音空洞且有回响,“那我再说一遍……你们,根本就不是活人呐!啊哈哈!”
这两名外门弟子不是人,也不是鬼。
他们,当然就是受‘宝匣人魔’所控制的机关假人。
眼看诡计被揭穿,那机关假人也不再伪装,只变回了人魔那独特的尖锐嗓音道:“鬼虎师叔呐……您可知道,这天下间什么样的人最容易没命?”
“哦?这还有讲究?”
“那是当然,且大有讲究!”
“呵呵……鄙人,愿闻其详。”
“这最容易没命的,自然就是你这种人。”
“哈哈哈!我这种人?我,究竟是哪种人呢?”
“聪明人……”宝匣人魔定睛注视着鬼虎,阴气森森道,“尤其是像你这种,自以为运筹帷幄、稳操胜券,就把所有知道的秘密全都抖落得一干二净的人。这种人,最招人恨了呀……”
“啧啧啧,说得有理……说得有理呐!”鬼虎左走两步,右晃三步,剑般锐利的眸子直盯着那对琉璃眼珠问道,“可是师侄啊,你又知不知道——这世上最容易跌更跟头的,是哪种人?”
四目相接,耳畔又只剩下了冰冷的沉寂。
良久,宝匣人魔才咯咯一笑,问:“难不成……是我这种?”
鬼虎同笑两声,举起那鬼首晃荡的黑剑指道:“不,是‘你们’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