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沿着勾心斗角的屋檐轻柔垂下,仿佛停潴在宫殿楼宇四周的黑纱,微风吹来,在颤悸中翩飞。
收回心神,杜芷蘅起身将挂起的床帘放下,抱着双膝坐在床沿,隔着帐幔凝视窗外恍似无边无垠的黑暗。
墨玉色的苍穹,悬着一抹浅淡的勾月,并不璀璨的星斗阵列在它的周围,流散一地零零散散的清冷幽辉。丝滑的长裙在床沿铺陈开来,流水般倾泄,勾勒出这个月夜难得一见的一幅亦静亦动的绝美画卷。
珠帘外,清风看着这样安静独处的小姐,心头一酸,便悲从中来。记忆中,从前的小姐是极爱笑的,笑时如婴孩般纯净不染尘埃,小姐的笑声是她听过世上最美妙的声音。可,曾几何时,见到小姐畅快的笑容竟成了奢侈?多少次,小姐这般神情迷离的独自坐着,遥望远方无喜亦无忧,仿佛一件被水洗白了的衣裳,不复往日颜色。
“清风。”杜芷蘅声轻如絮,轻轻说道:“你说宫里是否太过平静了些?有些人,真不该让她闲下来的。”
清风微一怔愣,似懂非懂道:“小姐的意思是……?”
“去告知木香吧,香馥宫粼波殿该有些动静了。尉迟莲与独孤溪宸若不忙起来,就该我与碧云忙了。”
终归,这后宫是需闹出些大事来的……
碧云孕育了皇嗣龙脉,理该晋封,却是晋六品宝林才在情理之中。若然她能一举得子,再封才人不迟。原本宝林与才人也不过是一级之别,奈何前者仍属八十一御妻之列,而后者已是二十七世妇之一。赐封前者,仅需一道圣旨抑或一个口谕;赐封后者,却必有仪式与金印宝册。
此中差别,非能同日而语。
碧云侍寝短短不足两月,当下若由一名寻常宫女晋升为五品才人便是开了大运国后宫之先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宫中女人,谁能见得一名宫女如此风光?
杜芷蘅浅笑嫣然,太后意欲赐封碧云为才人,只怕醉翁之意不在碧云而在自己。于太后而言,碧云先是一颗投石问路的棋子,再是一根绳或一柄利剑。
将之推上风口浪尖,以探明自己是否真已不待见之。若然自己出手助了碧云,碧云就会是一根绳,太后定会她以来要挟、绑缚自己的手脚;若然自己不帮,纵使未与碧云决裂,也是不能相安无事了。碧云自会成为一柄利剑,太后势必会借碧云之手来对付自己。
这一招,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并非太后自创。若父亲所言不虚,太后当年曾为人所用,扮演过碧云的角色,虽未得风光岁月,却遭致先皇后严酷打压,终至主仆反目。至最后,她更一举扳倒了孝慎皇后。
那时父亲说,多少豪门世族出身的嫔妃手段如何了得却对付不了的孝慎皇后,竟为一懵懂宫女除去……所以阿衡,你要记住,人最可怕的敌人永远就藏在你的身边。
“所以阿衡,想一想,此计该如何破解?”
“父亲,混水摸鱼可好?乘其阴乱,利其弱而无主。随,以向晦入宴息。让一切混乱复杂,我可借机行事。”
良久后,父亲含笑点头。
那么,混乱,就从今夜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