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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2)

 行文书馆的掌柜喜欢抽旱烟,这个习惯在崇祯十三年禁烟的时候比较麻烦,不过近两年来南方根本就是山高皇帝远,没人会去管,他也乐的悠闲。铜钱和银两的撞击是最美妙的声音,如同烟气入鼻是最好的气味一般,尤其是在这种刚做完一笔大生意的下午,抽上一袋烟丝,真是神仙般的享受……

透过迷离的烟气,掌柜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对面屋子里那些穷鬼书生的举止——抄书,他们起早贪黑做的无非是抄书糊口而已,读的书多又怎么样,字写的好又怎么样,会作歪诗写奇文更是屁用没有,考不上功名穷的锒铛响还不是要老老实实地给我这书馆当雇工?想起那些中举当官吃皇粮还有人送礼天天牛皮哄哄的家伙,掌柜就来气,幸亏对那些家伙陪笑脸的恼火,完全可以发泄在对穷鬼书生们的全方位立体式刁难中。

王秀楚是按时到班字体优美工作认真却被刁难最多的唯一的人。这里头一半是欺负一般是嫉妒。王秀楚其人相貌属于烂大街的类型,瘦弱无力让人一看就有打的**,外加是个骂上十句都不带还口的老好人,就算发脾气也是两句一个君子三句一个子曰四句一个者乎的,学问低的人弄不好都不知道他在骂啥……

但王秀楚还居然真就有让别人嫉妒的地方,那就是……他老婆。

掌柜十分不愿意接受事实:书馆里抄书最多拿钱最少挨骂都快上瘾的穷鬼无能书生王秀楚的老婆是一个相当正点的美娇娘,虽然距离沉鱼落雁还有不小的距离,但和他家那个碎嘴黄脸婆相比,基本上相当于剥了壳的熟鸡蛋和过年吃的腊八蒜的区别。

私下里,掌柜是把兰陵笑笑生作为一生崇拜的偶像,所以串门遇到惊艳此类情况,重要史料《金瓶梅》中西门庆大官人那些传说中的泡妞招数不由自主地往上涌,但问题在于王秀楚的夫人没有一丁点潘金莲的轻浮,所以……完全免疫。

掌柜后来详细、客观、具体和全方位的调查了这人qi的情况,原来她姓庄,名雪颜,是五年前从山东逃难来的,然后就死心塌地地嫁给了王秀楚。一般这种美女嫁废柴的事情,掌柜会产生三种联想,第一种是潘金莲式,第二种是画皮女鬼式,第三种是白娘子式。第一种很令人恼火地被事实否认,第二种……虽然也有鬼胎这个说法,可王家的儿子都四岁半了身体健康四肢齐全活蹦乱跳爬高上低比他爹活跃多了没听说哪个鬼有大造活人的功能,故也否认,只剩下第三种……那王秀楚比许仙还废上十万八千里,凭什么他有这福分?!

还真是因为这庄家娘子的滋润,王秀楚的心理承受能力远非常人能比,无论怎么被欺负和压榨,第二天早上居然都能满面春风地到班继续受气,想被刁难的笑呵呵而刁难人的反倒更加郁闷,掌柜只好拼命抽烟来缓解情绪。

今天是三月十八,噢不,是三月十九了吧,掌柜猛然间想起一笔比较重要的生意,最难对付的手抄工作,就交给王秀楚去做吧,反正他有庄家娘子的痴情罩着,从理论上来说累不死。

很好,非常好,他眯起眼,对自己的决定表示满意。

王永春花了一段时间来理解他被释放这个事实。

确切地说,他是被几个兵丁一路揪出来的,然后就被推到了外面,面对久违的黄土地永春还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运气。恍惚中他向前走了一步,一个趄趔直接摔倒,干燥的尘土让他确定了真实。

现在自由了……若不是因为乡亲们用足够的钱财暂时满足了闯王部下的贪欲,那么就是说……自己已经失却了被扣押的价值,想到后一种可能性,王永春突然心惊肉跳起来。

父亲……父亲那边一定出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如果……应该说肯定不是屈从,那么……他不敢多想,他不愿意多想……行走变成了小跑,小跑变成了狂奔,他只想快一些回到鲁桥镇,回到家里……

半日之后……事实,再一次让他绝望了。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的地主,但王家在鲁桥镇怎么说也是有名的望族。和那些被骂成“刘扒皮”“赵抽筋”的敛财狂不同,王家在漫长的灾难中以乐善好施闻名。而且父亲说过,单纯的散财从来不能解决真正问题,所以那些父亲带领木匠们制作的各种农用机械不久前还矗立在鲁桥附近的田野上,直到……被抢劫和破坏,乃至毁灭。

毫无疑问,奉闯王之命来彻底搜查的人抱着杀鸡取卵的心思,得到的却是鸡飞蛋打的结局。

无论如何复杂精妙的器械,在被暴力砸毁后,无非是一堆废铁和烂木头而已,同样,无论一个人生前如何强大和睿智,在他或者她死掉以后,都是尸体,慢慢腐烂的尸体而已!

早在十五,应该说是十六天前,父亲就已经走了,一个七十三岁的老人,整整七天粒米未沾,滴水未进,终于在安静中永远睡去。那些来搜查的人得知此事后,一不做二不休,把了一子留在地面上的所有遗产,以破坏性最猛的方式研究了个遍。或许他们真以为能发现什么仙丹秘笈之类的东西,但是,除了把那些巧手制造的奇器变成碎片以外,他们什么也没有得到。

娘在父亲尸骨未寒的时候,不胜悲痛而殉情,家里其他的人也在惊恐和悲伤中四散了,昔日显赫的王家如今只是一个空壳,而这个空壳甚至也没有被放过,一把大火吞噬了这个宅院残存的部分,现在,仅剩下灰烬的寂寥和尘土的叹息。

当然,还有王永春自己。

父亲……父亲是到五十四岁才有了自己这个老来子,尽管从没有富家子弟式的享受,王永春却明白,自己被给予的厚望有多么重,现在这种期望正如同堤坝一样阻挡着悲痛的潮水,他不能哭,他不敢哭,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让父亲再次失望,自己必须……必须按照当初答应的那样做,首先,从父亲留在地下的遗产开始……

等等,王永春突然呆住了,我……我忘记了什么?!

密室……九尺之渊的入口在哪里?!

找不到了?真的找不到了?!原来自己有关此类的记忆,都建立在王家大院的格局尚未损坏的基础上,而现在……焦黑的瓦砾之间,稀松的灰烬之下,他找不到,他确实找不到……

王永春在残片中疯狂地摸索,当他累的昏睡过去的时候,鲜血,早已染红他的手指,而泪水,业已干涸。

雾散了般意识清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灰黄色的天空。

现在应该是……他迷惑了许久,才从夕阳中读出现在的时刻。自己睡了一小会儿,或者整整一天,不过这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旁边那个小瓦盆里有水和干粮。

是乡亲们送过来的,他们从来没有忘记了一子的德行,只是因为闯王的眼线可能还没走,于是这样默默地帮助王永春。王永春没有多少心思来体会窝头的滋味,他心里全是另一件事情,父亲……遗体……祖坟……

先父尸骨已寒,生母申氏早已入土,作为儿子的甚至没有送葬的机会,现在自己必须走,到父母的埋骨之所去,然后……除了再痛哭一场,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一步又一步,形容枯槁的书生,再次开始了跋涉,虽然这比从县城回到镇上路程短的多,但是至少在主观上,更为疲惫和漫长,王永春好几次都动了磕死在墓碑上的念头,然后又被残存的责任感否定,两种思绪在他脑海里拉锯、鏖战、翻腾,在此之外,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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