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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2)

 王永春大口大口地喝着河水,喝的尽兴,喝的放肆,一直喝到不能再喝了,瘦秀才趴在潮湿的河岸上,喘着粗气。

胖贼那边也好不了多少,目前的西门戎腆着鼓胀欲裂的肚子,嘴里和鼻孔里都往外喷着水,居然还有力气爬到王永春跟前,给他的手松了绑。

“……不错……呕……我们终于到……泾河了……呕……过了泾河再过渭河……过了渭河在翻秦岭……呕……翻了秦岭再翻巴山……然后我们就……呕呕呕……“胖贼终于放弃了把话说完的冲动,低下头专心吐水。

瘦秀才听的耳晕,这胖厮估计是想表明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勇气,问题在于弄的过火,似乎那几座著名的大山和鲁桥镇旁边的几个土堆别无二致,而就他所说的路线而言,王永春唯一的感觉就是毛骨悚然。

既然这个胖贼确实有那么大的决心,而且还确实得到了父亲的器械真传,俗话说同门相轻,既然他完全可以抛下自己单干,那为什么要绑架一个完全是拖油瓶的书生同去?

王永春突然明白了,或许这一切本身就是爹的深思熟虑……

既然自己熟读四书五经,既然自己能中秀才,那至少能说明根本不笨。说实话父亲的那些神机利器他也不是不懂,就是不愿用,不敢用,这样的性格是无法肩负起重则的,所以……父亲特意收了一个粗鲁但颇有血勇的徒弟,即使在大难之后自己无法单独背负起重则,这个弟子足以让了一子最后的心血不被埋没,而所谓的绑票,根本就是营救自己逃离闯王地盘的一种形式!

这样就豁然开朗了,一旦得出了结论,瘦秀才依照惯例心中默念十遍,以确保自己无丝毫怀疑。胖贼却没功夫体验他复杂的心情,吐水完毕的他挪到那巨大的麻袋旁边,扒了半天摸出来半拉窝头。在他来自的时代里吃惯学校食堂盖浇饭的西门戎来说,这些基本上是纯粹碳水化合物的东西显然不如脂肪禁饿。早些去买饭的那会儿说起来轻巧实际上想想都后怕,幸亏鲁桥并非陕北那些被饥荒*到极限的村镇,否则他被攻击的可能性很可能高于百分之七十。

“就这么点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如果不想饿肚子的话,给俺看好东西。”

“汝去哪里?!”

“俺去打点喘气的玩意儿回来,”胖贼很麻利地从抄起一件家伙,黑不溜球的,前面是三根绑在一起的铁管,后面是一根*的木棍——王永春当然认得这玩意儿,不就是三眼铳啦,那东西放完枪子以后还能当抡锤用,所以也是兵丁和土匪常用的火器。瘦秀才到现在才搞清楚一件事,原来胖贼一直是用三眼铳挑着麻袋前进的,永春估算了一下这两者加起来的重量,很好,至少这家伙在力气上很靠的住。

“我去轰上一炮,或者看看有没有啥东西可以一下子夯死,既然给你松了绑,就得遵守两项原则:第一不许逃跑,第二不许投河。”胖贼丢下这话旋即消失在浓重的黑暗里,此刻风已止息,尘埃落定,一切变得如此寂静,耳畔只有河水流淌的声音。

王永春第一次如此接近那个麻袋,接近父亲本来留给自己的东西,即使六眼转轮枪被胖贼端走,那里面还是鼓鼓囊囊的,一副尺寸上有些大的诸葛弩,一堆铁质的部件,两个皮质的空水袋,剩下的就是书,很多书,看名字多是《新制诸器图说补遗》之类,有一本似乎只剩下封面,上有“了心经”三个字。

还有的就是一张地图,借着月光细细分辨,山川河流一应俱全,看来父亲确实早就想好了行动的路线,西门戎只是执行者而已,自己之前不明真相的抗拒,才是真正的蠢不可及……

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声音强的有些怪异,须臾之后西门戎拖着一条五尺多长的蛇慢悠悠地踱步回来,口里还在嘀咕:“……我还以为这年月能吃的的都被啃光了,没想到还真有这玩意儿,话说这蛇活了也不知道多少年快成精了,看来是知道目前能喘气的兔子耗子蛤蟆啥的都往河边跑,这厮不知道吃的多少今天终于栽在本人手里……”

“此蛇啮汝手乎?”

胖贼用了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的样子,“当然咬到了,”他把手伸过来,“破了,外加一堆牙印。”

“无毒乎?”

“一堆牙印当然没毒,要是只有俩大牙印我早死挺了,话说这家伙虽然大个但毕竟不是蟒蛇,而且师父的火药貌似比一般的要猛,一弹下去,本来是打三寸的,结果整个断掉,头都没了……”

西门戎从麻袋里摸出一把黑不溜秋的匕首,开始给蛇剥皮,永春为了证明自己不完全是废物,开始收集燃料,去年死剩的蒿草啥的很快成了一堆,但是……他找不到火镰在哪里……

胖贼看瘦书生在草堆旁边焦急乱转,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喂喂喂,”他递过去一个东西,“这玩意叫生火机,你把那绳子缠紧了猛一拉那边就出火,亏你还是师父的儿子,连这都不知道……”

永春很惭愧地去点火,西门戎在这个颓废的秀才身上依稀看到康夫的影子,这样一想自己倒也挺象大胖的,那机器猫……莫非是留下密藏的了一子?!

没有调料,但蛇肉的香气很快弥散开来,一胖一瘦立即开始深呼吸,西门戎用黑匕首戳了一块给永春:“你先请,永春大哥。”

秀才见过很多贼寇,包括那些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个个都巴不得别人喊他大哥,这胖贼倒好,直接当弟,哦……对对对,他本来就不是贼寇的是不是?!

西门戎见永春表情诡异,认为可能什么地方没说清楚:“永春大哥,没记错的话,你是天启五年生人,俺的生辰是天启六年五月初九,所以我喊你春哥绝对没错……等等……我刚才喊你什么?”

“汝方才唤吾春哥。”

“对对对!你就是传说中的春哥啊,春哥可不是一般的人,那本事大啊,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啊,有诗为证——”胖贼似乎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下子窜的老高,他站直,挺胸,吟诗一首:“春哥纯爷们,铁血真汉子,父亲好儿子,人民好兄弟,拳上能站人,肩上能跑马,胸口碎大石,龅牙开瓶盖……”王永春听的直翻白眼,这都是什么玩意来的……

胖贼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有关春哥的事迹,还有一首长诗,就是现在想不起来了,我看今天我们就义结金兰,苍天厚土在上,泾河渭河做证(永春后来也发现,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并不只泾河一条河,实际上是泾河和渭河的交汇之处,虽然由于长期干旱缺水,这一对河流中的难兄难弟目前也就两三米宽,却依然是传说中泾渭分明之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王永春机械地和西门戎一起念,当“春哥”二字入耳,脑门上总有一根筋在跳动,有些许不妥……

春哥的西门贤弟没考虑这么多,他现在正努力进攻着一块蛇肉,蛇骨头也嘎嘣嘎嘣地嚼碎吃了,然后是一声长叹:“阑珊要是在旁边就好了,阑珊……”

“阑珊……?”

“一个非常可爱,非常聪明的丫头,五月初六生的,个子小小的,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是俺师姐,她现在,她现在在……”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胖贼铜铃般的眼睛变得有些迟钝了。

王秀楚的亲爹王从哲是个老文学家,这话确实存在歧义,因为文学好比花朵,越新潮越娇嫩越值钱;而文学家好比古董,年代越久灰越厚越有震撼力。在确定王老先生是“老的文学家”还是“老文学的家”之前,我们只能猜测,但多数证据都表明,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属于后者。

王老先生在万历年间中过秀才,照理说吃着皇粮外加教着书塾手头应该算宽裕,可他偏偏有一个烧钱的爱好,那就是字画。俗话说的好,书生玩字画,十个有八个要破产,还有一个自杀的,王从哲很幸运的属于剩下的那个,铜钱和银两一来二去的变成了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肯反卖出去的纸制品,老头子的花销和饭量虽然均剧减,倒也乐在其中。

王从哲老妻早逝,膝下有二子,长子名秀川,次子名秀楚,虽面貌相似,性格却大不同。王秀川自小厌恶读书,对买卖颇有兴趣,扬州本身就是大运河与扬子江交汇,商贾云集之所,头脑灵活的生意人在这年月是不会吃亏的,几年下来,秀川那二道贩子的生意越做越火,在维扬城内虽然算不得什么巨富,倒也算个上台面的人物,但因为王老先生词典里人的排名一直都是士农工商,大儿子虽然发了财却不算光宗耀祖,于是功名的重责就落在小儿子王秀楚身上。

王秀楚自小爱读书,与书籍朝夕为伴,常年正襟危坐外加表情严肃,导致他两眼夹一鼻咋看咋像四书的“四”字,脑门上也冒出五条皱纹来配合五经。王老先生看到小儿子如此用功大感欣慰,认为不仅秀才没问题甚至举人都迎刃而解,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混到啥内阁大学士的位子当当……可惜不知道是文笔太硬还是遗传上出了问题,考来考去无论如何都脱离不了童生的身份,长此以往,王从哲对小儿子的看法每况愈下,每下愈况,以至于伊于胡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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