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p>
没有烛光的屋内幽暗，透着微弱月光。</p>
古遥视力绝佳，在黑暗里也能看见他房里的摆设。其实很简单，一张床放在左侧，中间是桌，竹架子上放着几摞书，帘幕后是一个木制浴桶，弥漫着阵阵微苦的药味。</p>
古遥曾见过吉祥点柴火烧热水，烧了许多，一桶一桶地提着进了他的房间，翌日又把一趟趟地水倒到门外，热水很快化掉结冰，上次古遥过去，还不小心踩滑溜倒了。</p>
他想，兴许是少年中毒，需要泡药浴。</p>
那蒲团就放在竹架的旁边，桌子的下面。</p>
离床榻的距离……</p>
古遥用肉眼分辨，这距离有些长，还不足以让他吸到容寂身上的灵气。</p>
所以古遥先是假模假样地趴在蒲团上，待过了一炷香工夫，张嘴含着蒲团，要拖到他床边去，没成想刚挪动一寸，发出一丁点的动静，就被发觉。</p>
“不要得寸进尺。”少年的声音自床榻上传来。</p>
“……”</p>
古遥郁闷地趴在那草编的蒲团上，尾巴盘起来，下巴搁在上头睡觉。</p>
半夜里，容寂醒了几回，只因这狐狸鬼鬼祟祟的，夜里爬他床上来了，被他一脚踢下去。</p>
“嘤……”小狐狸吃痛地叫唤了一声，翻了个身，坐在床榻一侧。</p>
容寂叫他：“滚回你的窝。”</p>
古遥便灰头土脸地爬回蒲团上去，眼巴巴地望着他。</p>
容寂侧着身看那狐狸，与之对视了一会儿，心里竟莫名的有点不忍，猜他是因为冷，才会钻自己被窝。</p>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容寂起身，找了一件前两年穿过，如今已不合身的衣服，丢在那狐狸身上：“你再过来，我把你丢出去。”</p>
“…嗷。”好吧。</p>
古遥扒拉一下盖住脸的衣服，从中钻出一个头来，变了个姿势，裹着这件依旧带着一丝药味的睡去。</p>
在这样的隆冬，有衣服穿和没衣服穿是两个温度。哪怕在自己还没落到这个下场的时候，无惧寒冷，他还是喜欢睡在温暖柔软的被窝。</p>
现在只有蒲团给他。</p>
还加上了衣服。</p>
比前几天睡柴房的待遇要好一些了，他还算知足，后半夜也没有去骚扰少年。</p>
不过一到早上，他醒来的早，便悄无声息地爬过去，刚跳上床，还没钻被窝，就被一只手给提起来。</p>
古遥无辜地看着少年忽然睁开、有些不耐的双目。</p>
下一秒，窗户打开，古遥被他丢了出去。</p>
外面天还未大亮，日光蒙蒙，积雪的低温一下传递到身上，狐狸毛也抗不了冻。</p>
他更郁闷了，试图跳起来爬进去，奈何找不到任何缝隙，只得灰溜溜地坐在少年的门前发呆，过了会儿，太阳出来了一些，又爬起来去滚雪球。</p>
他做人的时候，除了吃和睡，打开项圈，把自己的收藏品拿出来一个个的擦亮，然后再收回匣子，或是数一遍自己手里的灵石到底有多少颗，一遍一遍地数。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消遣了。</p>
现在能叫他如何？吃也要等开饭了才能吃一点，睡觉……他才不乐意回那柴房呢。</p>
容寂早起练剑，还未曾更衣，听见外头的响动，略一支起窗户，就瞧见半个时辰前被自己丢出去的小东西，在雪地上裹了几个雪球，用两个爪子揉着推，再把雪球堆起来……</p>
竟是在堆雪人？？</p>
自己玩了一会儿，大概是冻着了，他丢了雪球又跑到阳光照着的地面上，坐在那里晒太阳。</p>
他没有养过动物，家里有两匹马，是买来的，很通人性，似乎能听懂人话，但比起这狐狸的智慧，只怕是一个天一个地。</p>
容寂推开门出去，那狐狸立刻警醒地回过头，以迅雷之势飞奔过来，一把扑上来，他下意识弯腰接住，然后才反应过来，把小东西放在地上：“……自己去玩儿。”</p>
小东西呜咽一声，好像很不情愿，就赖在他脚底下，扒拉着他的裤腿。</p>
容寂有些头疼，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又问他：“饿不饿？”</p>
“嗷！！”</p>
“喝羊奶吗？”</p>
“嗷！！！”</p>
于是，吉祥按照往常起床的时间起来之时，见到的就是满心满眼只有练剑的少主，烧起了炉子，煮了一小锅的羊奶，倒在狐狸吃饭的碗里，还叮嘱那狐狸：“有点烫，等会儿再给你喝。”</p>
吉祥一脸的见鬼了。</p>
到第二日，他又是同样的时间起来，看见少主出来，却没看见那小狐狸，到处都没找到，他有些奇怪，嘟囔了一句：“去哪儿了？”</p>
没想到少主回他：“在我房里。”</p>
嗯？？？</p>
吉祥万般吃惊，一时之间，看那小兽的眼神都变了。</p>
他被买来那日，并不知这二人是何身份，日子久了，隐约能察觉出来，少主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因为臧昀带了不少的金银珠宝，给少主做衣裳，也是花钱叫人做最好的，并不缺银两。</p>
就连出门打猎，也是为着训练箭技。</p>
加上偶尔吉祥见到臧昀会用飞鸽给外面传信，甚至还听他说起，等来年开春，就回中原去。</p>
吉祥被买来时，和少主差不多的年纪，但两个男童从未玩到一起过，吉祥领着臧昀给他的月钱，兢兢业业地做些做饭洗衣之事，同时看见年幼的少主性情极为孤僻，若不是偶尔要说两句话，看着就像是哑巴一般，那眼里除了剑，就没有别的东西了。</p>
这样性情的人，竟然早起给狐狸煮羊奶，还放他进房间，也真是古怪……</p>
白天，臧昀去打了几桶水回来，院子里是有井的，不过结冰了，取水就变得困难许多，要到更远的湖边去，凿开湖冰取底下冰冷刺骨的湖水，顺便捉两条冷水鱼回来，用秋天采来晒干的野蘑菇熬一锅香气四溢的鱼汤。</p>
古遥也分了一杯羹，把碗舔得干干净净，还想再来点。</p>
他看了眼臧昀，最后还是眼巴巴望着容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