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成为走狗的少年
父亲与弟弟比试三天后的星期一早晨──御影就如往常一般,慌忙赶搭上迟到前的最后一班电车。一边站靠在门边,一边神情紧张地闭上眼睛。
(光辉,光辉你在哪里?回答我光辉!)
对着弟弟的灵魂,御影试着想使用频道连接能力与他对话──但今天还是一样没有反应。
一连呼叫了好几次,弟弟的灵魂都没有回应。御影终于放弃尝试并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顺便打散集中的心神。看着镶嵌在门上的玻璃──自己的脸以及闪过的风景互相重叠,淡淡地映照在玻璃上面。
(光辉。)
无论如何都会今人联想到弟弟的相同脸孔。多亏了这张脸,不管分开的时间有多久,都不至于会忘记弟弟的长相。
然而,并不是一直记得长相就不会感到寂寞。如果能听到声音的话,当然就想听听牠的声音:如果能见到面的话。就会想要见上一面跟他说说话。就是因为知道他已经回到日本,这种心情就更加强烈。
(光辉光辉并不只是为了打倒父亲才变强的对不对?)
御影对着映照在玻璃窗上的脸提出疑问,但当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倒在树林中的光辉不可思议地没有外伤,似乎只是昏了过去。御影这才放下心来,将他搬到房间让他躺下来之后,就和澪两个人一起等他醒来。
出乎意料地,光辉很快就清醒过来。但是母亲和姊姊并没有时间感到高兴,因为接下来她们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他就跑出了家门。
不会是跑去向父亲再度挑战吧?御影认真地担心起来,不过澪询间了从外面回来的父亲,光辉似乎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虽然这让御影松了一口气,可是她的担心并没有就此结束。因为从第二天开始,就失去了光辉的联络──每天早上从来没有间断过,总是透过频道连接主动联络的弟弟。就算自己一直试着呼叫,弟弟的灵魂都没有任何的回应,始终是拒绝频道连接的状态。
一通过红叶车站的剪票口,就发现两个令人熟悉的背影。御影像是要将在电车中思考的一切忘掉般似地,快步跑向两人。
早安,那美、菜绪子!
被拍肩膀的两人像是受到惊吓似地转过头。看到是御影之后才松了口气,僵硬的表情也逐渐温和下来。
什么啊,原来是御影。真是的,不要吓人嘛!
绑着麻花辫的少女,高野那美如此kang议着。
没错没错。刚刚那一吓,害我的寿命啊,我想想大概缩短了三天左右。
短发的少女点点头,像是开玩笑般地说道。这个女孩叫做樱冢菜绪子,就读二年级,并担任垒球队的队长。
御影和那美是从高中一年级开始,和菜绪子则是从国中时就认识的朋友。虽然与那美同班,但和菜绪子不同班级,只有在休息时间一起吃午餐的时候才见得到面。早上由于菜绪子有社团活动,所以御影已经很久没有与她像这样在上学途中互相聊天。今天菜绪子好像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的缘故,才没有参加晨间练习。
三人并肩走在上学的路上,菜绪子将话锋转向御影。
对了,听说光辉回来了是真的吗?
才好不容易快要忘掉而已,马上又提起他了?──御影为了不让内心想法被察觉,力持镇定地回答问题。
嗯,是没错。你怎么会知道呢?
刚刚听那美说了,她说在星期五的时候有碰到他。
御影转头望向那美,怎么这么多嘴──虽然没有浮现这类想法,倒是有点在意她是怎么跟菜绪子说的。
菜绪子因为从国中时代开始就跟御影是朋友,所以和她的弟弟光辉也互相认识。虽在旁人的眼中看来只是见了面会聊上几句的关系,但是御影知道菜绪子私底下暗恋着光辉。
听说光辉当时不是待在我们学校前面吗?好可惜喔,我要是没有社团活动的话就可以遇到他了。
那么想见到他啊?
听到御影坏心眼地如此询问,菜绪子涨红了脸──。
那,那是因为他难得回到日本来嘛。
一边将视线飘向别的方向,一边喃喃说道。御影眯起眼睛,看着身旁的友人。
话先说在前头,就算菜绪子是从国中时代以来的好朋友,我也不会把我的光辉交给你的,知道吗?
菜绪子咳咳地咳了起来,明显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为,为什么会说到这里啊!
咦?我说错话了吗?刚才你那完全释放出少女情怀能量的眼神,我还以为是这种意思呢──对吧,那美?
话题转到自己身上的那美一边在意菜绪子的想法,一边嗯,大概就是那样的感觉吧。地点头说道,让菜绪子的脸变得更加红晕。
什,什么嘛!话说回来你自己还不是有明显到极点的恋弟情结!
是啊,因为他是跟我同一天出生,超重要的弟弟啊!用超越一般亲情的爱对待他也是当然的,不是吗?
听到御影说得如此露骨,菜绪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感到前途多难般似地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御影也眼尖地发现此状,用着好似要隐藏自己涌现的寂寞般地态度继续取笑。
那叹气很可疑喔
哎哟,不要再说了!
菜绪子转过头来大叫着──却发现那美似乎在害怕什么似地看着前方。
那美,怎么了──啊,是那个人啊。
望向那美视线的前方,菜绪子微微地点点头。在三人的面前,有个拿着很多书包的红叶学园男学生走在路上。三人由于走在男学生的正后方,因此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背影就能清楚了解他内心的痛苦。
好大的行李啊看来是相当用功的学生。
就是说呀,他一直都守着全校第一的宝座呢!秘诀就在于装在那五个书包里的教材吧──才不是这样咧!
御影装了一下傻,菜绪子也展露出趁势吐槽的高等技术。顺带一提,刚才的对话不是为了转移气氛,只是两人单纯地天生少根筋而已。
仔细看看他身边。
被小声地催促着,御影看了那男学生的四周──在他的周围有四个男生,每个都摆出轻蔑的表情,骂着在中间的男学生。
喂,京一!再不走快一点,会迟到的啊!喂喂,脚步不稳啰,这样就要倒下去了啊!京一。微微可以听到这类起哄的声音。
──那是在做什么?
御影皱起眉头,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不快。
帮周围的家伙拿书包,这就是典型的欺负弱小吧。
欺负弱小?御影小声地喃喃自语着。那也难怪那美看到这种情况会感到害怕。虽然没有从本人口中直接说出,不过听说她在国中的时候曾经被欺负过。这是去那美家玩的时候,她的母亲私底下告诉她的。,
大概是和自己过去的影子互相重叠似地,只见那美把头低了下来,尽量不让这景象进入视线里。
(该怎么说呢?光是看到就让人觉得不舒服。)
御影看到这样的事情,自然就联想到了弟弟。因为没有咒力而总是被人拿来当笑柄的弟弟──所以御影自然地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我要过去一下。
正想朝着那五个人走去时,有人拉住了御影的袖子。
不可以,御影。
那美
转过头来,看到那美正以非常激动的表情强烈阻止自己。
像那样的事情,不可以随便穴手──之后你自已也会被当成目标的。
但是
那美说的没错。
菜绪子把御影的话盖了过去。
而且,我们也没有义务要去帮忙啊。
御影朝着视线所指的方向看去。的确那是今天第一次见到的完全不认识的男学生。
嗯,的确是那样没错啦
但是无法放着不管。不只是因为联想到弟弟──还有种不祥的预感。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代代皆为阴阳师的家系血脉传来着某种预感。
而且啊像那样的事情,不靠自己解决的话是不行的。
──靠自己?
没错。人家说自己不试着改变的话,就会一直被欺负下去。
御影又再次地想起弟弟。不知鼓励过他多少次,也不知保护过他多少次,但是这些举动,都没有对他本人带来直接的帮助。弟弟能够拥有现在的力量,虽然有大半是因为幸运地遇见魔术师,但那也是自己主动采取行动才获得的东西。
虽然能够理解菜绪子说的意义──即便如此,还是觉得有疙瘩在。
就在讨论的当下,男学生已经走到校门前。走进学校时,御影瞄到了他的测验。那脸上带着勉强挤出的笑容,像是伪装着自己不会痛苦一样似地。
行走在路上的学生们,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吧?明明大家都看在眼里,可是却都装做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这样子真的好吗?)
御影扪心自问。心脏还是一直传来不祥的预感。
御影人太好啦该走了。就算烦恼别人的事情也没用,不是吗?
听到菜绪子的声音,御影敷衍地点点头──决定现在就先这样看看状况再说。她出声叫了一下身旁失去精神的那美,之后便跟在菜绪子的后头。踏进校门内时,已经看不见那群男学生的身影了。
*
经过了漫长无趣的四个小时,红叶学园进入了中午休息时间。
喂──去吃饭啰!
就像平常一样,菜绪子到御影和那美的班级找她们,三个人一同走向餐厅。
红叶学园的餐厅是采取在自动贩卖机买餐券,给柜枱的阿姨看过后,再由阿姨将饭菜分配到餐盘上的制度。
餐厅混乱的程度,几乎让人有种全校的学生都集中到这里的错觉。所以要在餐厅吃东西的话,就一定需要能分工合作的同伴。三人用猜拳决定负责买餐券的人、帮忙端餐盘的人以及负责占位子的人。依序由御影、那美、菜绪子负责分摊以上的工作。
那么,万事拜讬了。
没问题。
御影在自动贩卖机前排队买餐券,在差不多快要买到的时候,由那美去柜枱排队。顺利买好三人份餐券的御影,再将东西交给在柜枱排队的那美──如此分工成三部分,可以大幅缩短用餐前所花的时间。对一个人来餐厅的其他学生来说,这实在是卖弄小聪明到极点的行为。但是就结果来说,让他们这么做也等同于比较快轮到自己,因此几乎都采默认的态度。这点对餐厅的人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
御影,帮我拿着。
嗯。
轮到自己的那美,将在队伍外等候的御影明了过来。由于让那美拿两个餐盘实在很危险,所以御影拿了自己和菜绪子的份。在这混乱的餐厅里,就算是在家里受过锻炼的御影,想要端着走而不掉下来的话,最多也只能拿两个餐盘,再多拿的话一定会掉到地上。御影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走向等在座位上的菜绪子时,看到前方有个同时拿着四个餐盘的男学生走了过去。
咦──这个男生,有做过服务生的打工工作吗?
我想不是。
那美用显得消沉的声音,否定了御影那天生少根筋的疑问。仔细一看,发现她像是为了避开那男学生的样子进入眼中一般,掘强地固定着头的位置不去看他。御影再看了一眼那个为了保持乎衡,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男学生。
(──啊,原来如此。)
是早上看到的那个男学生。朝他前进的方向看去,有四个男学生坐在一起,并没有留下拿餐盘男学生的座位。仔细一数,餐盘的数目是四个,也不合人数。很简单地就能联想到,应该没有拿餐盘男学生的份。等着男学生的这四个人不正经地笑着望向他。
看到这种景象,让御影气得不得了。
──之后你自已也会被当成目标的。
像那样的事情,不靠自己解决的话是不行的。
想起今天早上两人的主张,御影也深有同感。但是,始终还是无法接受。而且现在不帮他的话,之后绝对会后悔。这不是理性,而是本能地感到心脏剧烈跳动,一直传来这样的预感──和今天早上一样。
御影,走吧?
那美不安地叫了她一声。可是御影并没有回答,只将视线稍微绕了一下,发现两个男学生已将餐具放在柜枱收好,正准备要回去教室。御影出声叫住了他们:
那个,不好意思。那边的同学请等一下。
两个男学生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转过头来,正巧是班上的同学。
不好意思,能不能和她一起把这个端到那边的桌子上?
──喔唷,这种小事自己端啦。
不会议你们做白工的啦!下节休息时间我请你们喝果汁啦!好不好,拜讬!
端正约五官,加上直顺飘逸的乌黑长发──像是画中的美少女对自己这么微微一笑,两个男生实在无法抗拒,喃喃地念着真是没办法地伸出手来。
谢谢!要小心地端喔!
将餐盘一个一个放到他们手上,面对着两个男生和那美的御影才一转过身,
御影!
在后面传来铿锵的一声,御影的袖子被用力地拉住──被那美的双手。
不可以过去
那美?
她是认真的。那美用着从没见过的认真表情抓住御影的手臂,食物连同餐盘一起掉落在她的脚边。
不可以过去。绝对不可以──如果穴手去管,自己也会成为目标的
不会有事的,管闲事的人是我,跟那美一点关系也没有。
对他们来说没有差别──发泄的对象是谁都行。没办法对目标直接下手的话,就会从身边的人开始下手所以,我绝对不能让你过去。
(意思是说穴手的话,或许会给那美带来麻烦吗?)
那美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就算烦恼别人的事情也没用,不是吗?
(也对。到头来,他毕竟还是跟自己毫不相干。自己非得要优先处理那种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的事情吗?不,而是不要让重要的朋友感到悲伤。)
我知道了。抱歉,那美。我不会过去的,你放心吧。
御影一边把手放在那美肩膀上,一边这么说着。那美颤抖的身体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没错这才是正确的判断。)
御影说服着自己,然后用缓和气氛似地开朗声音说道:
哎呀──饭菜都掉到地上了。抱歉,那边的两位帅哥。把那个端过去之后,能不能也帮忙清理一下这个呢?果汁一罐会改成两罐的。
刚才帮忙拿餐盘的两个男生,不知是否感觉到异样的气氛,虽然感到有些迷惑,不过还是答应帮忙。
御影走向在柜枱的阿姨,原先想出借一下打扫用具。不过,亲切的阿姨们亲自出来帮她们收拾干净。
让那美坐到菜绪子等着的那一桌,御影则为了帮她重买午餐,而继续排队买餐券。在等待的同时,御影偷偷地将目光移向被欺负的男孩。看着他既害怕,又消极地作出虚伪的笑容,想要取悦那四个男生的模样
(真是没用啊)
这句话到底是针对被欺负的男生呢?还是针对欺负人的四个人?还是对着明明知道那是错事,却又没办法帮上忙的自己说的呢?
连在内心喃喃自语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长村京一本人也不记得,大概连那四人组也不记得了吧!当注意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当成目标,不被周围的人重视。今天早上也被早已埋伏在车站的四个人,威胁帮他们背书包。那四个人在家明明应该不太用功,为什么还会觉得书包是那么地重呢?或许因为左右肩各背着两个书包,他感到肩膀好像快要脱臼了。
喂,京一!再不走快一点,会迟到的啊!
喂喂,脚步不稳啰,这样就要倒下了啊!京一。
对于围绕在自己身边走着的大个子们所说的话,京一只能道歉了事。
抱,抱歉
你说啥!?
在后面的其中一人,用力地往京一的后脑打了下去。
不是说抱歉吧!在道歉的时候要说实在非常抱歉,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啊!
你们才是是什么东西啊!虽然这么想,但是这绝对不可以说出口。说出来后不难想像会遭遇怎样的下场。
实在非常抱歉
即使重新说过一遍,后面的另一个人又打了他的头。
道歉就能了事的话,就不需要警察了!喂,抬头挺胸地走,抬头挺胸!真是迟钝又没用的家伙啊!
京一忍了下来,他只能咬牙忍耐而已。因为没有人会来帮自己,而自己也没强到可以反抗他们。
进入了校门,周围有许多的学生。很多人都快乐地笑着。明明有这么多的人,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帮自己呢?大家应该都有看到,难道自己变成看不见的透明人了吗?大家明明应该都了解,欺负人是不好的事情,为什么就是没有人愿意帮自己呢?京一被四人围着,在走到得以解脱的教室之前,一直思考着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说是解脱,也只是暂时性的。一到了中午休息时间,就又被那四个人团团围住并前往餐厅。一到餐厅,他们就把要点的东西全部告诉京一,然后一伙自行赶紧找了空着的座位坐下来。京一今天还是照例在餐券贩卖机前排队。因为只有两合贩卖机,所以一直都是人排长龙。好不容易轮到京一,照他们的点餐买下餐券。当然,也是花他自己的钱请客。
买了四个人的餐券,这个月的午餐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全没了。想到这个月又非得把存款领出来,京一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到柜枱排队。拿出四张餐券给阿姨,将四样餐点放在餐盘上。看到想要一次端走的京一,阿姨露出担心的表情问道:
你可以吗?
没问题的。
京一露出客气的笑容这么说。但事实上根本不可能没有问题,他每次总是冒着餐盘掉落的危险,勉强地端过去。但接下来,要是搞错餐盘的分配顺序,又会遭到四人很啰唆地说是差别待遇。
咦──这个男生,有做过服务生的打工工作吗?
端餐盘时,擦身而过的少女如此说着──没有看到她的脸。只能以出现在视线边缘的长发和声音判断──她在身后说出了像是没睡醒一样的话。
(服务生啊要是能打工的话,这点子或许不错。)
京一在往四个人走去的路上,心不在焉地如此想着。那只是在见到没人性的四只恶魔前,短暂的自我逃避罢了。
一抵达四人坐着的桌子,四个责难声不分由说地将京一拉回现实。
太慢了,京一!
实、实在非常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像往常一样,一面低头道歉,一面将餐盘慎重地放到四人的面前。
──喂,这个倒出来了!
仔细一看,套餐附的味噌汤稍微溢出来而弄湿了碗。
实、实在非常抱歉
今天已经是第几次道歉了呢?应该有超过二十次以上。
真是的,不管做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
实在非常抱歉
刚开始觉得除了道歉以外,什么都办不到的自己真的非常没用。虽然觉得自己没有用也不是第一次,但自从和这四个人出现这样的关系开始,也慢慢开始习惯接受起自己很没用的事实。
可是习惯归习惯,跟若无其事地面对他们又是两码子事。京一咬着下唇,忍受着屈辱。紧绷着痛到快要哭出来的内心。
这时候在京一的后方,大约是从柜枱附近传来铿锵的声响。似乎有人把餐盘掉到地上,虽然周围的人们都将目光都往那个方向看去,但是京一绝不回头。
因为那终究是别人的事。自己又没有打算去帮忙,所以也没有必要特地回头去看它。
(──啊,原来是这样。)
京一忍不住笑了。终究是别人的事──大家对自身以外的事情都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不会出现想要来帮助自己的人。自己一味地认为只有自己很可怜,总是不了解周遭的人为何如此无情,结果自己不也是个不近人情的人吗?实在没有资格怪罪其他人──京一如此想着。
你在那边傻笑什么,感觉页恶心!
没,没什么啦。
啊?你这家伙,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
抓住胸口的男生的丑陋脸孔逐渐靠近。
什、仕么事情也没有。
京一用恐怖而颤抖的声音重新再说一次,才被放手松开。
真是的,好好地给我记住说话的方式。
不行不行,村木。
坐在刚刚抓住胸口的男生前面,一个咖啡色头发的──怎么看都像是爱帮控的那种男生横挥着手。
那家伙只拥有一点能说人话的智能耶?你还想要求他懂礼貌什么的,别傻了。
四人一起笑了起来。和着他们的笑声,京一自己也笑了。被说成这样却无能为力,甚至连试图反击都不曾想过的自己,像个笨蛋一样地笑着。
虽然明白实在没有资格去责怪其他人──就算是这样,心中还是会期待某人能够来解救自已。心里的诉求没有任何人听得到,就算说出来恐怕也没人会听。
过着毫无变化的日子,这天是星期三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京一一如往常地背着四人份的书包走到车站。
我说,最近好多令人不爽的事啊──
之中只要有人这么一说,其他三人就会点头赞同。像他们这样随自己高兴地过日子,还有什么好不爽的?京一感到不可思议地想着。
所以说,要不要去一下游乐场?
喔,不错喔。
当然,是京一请客吧?
──咦?
为什么是我?京一虽然这么想,却得不到答案。他们只要事情能够依照所想的方向进行,如此而已。
走进车站附近的电玩游乐场,那里充满着让耳朵快麻痹的噪音和香菸的味道。才一走进去,京一就皱起了眉头。四人在一台似乎是最近新进的格斗游戏机台前坐下,马上玩了起来──当然是用京一的钱。大概是还没有习惯的缘故,四人轻易地就输给电脑操纵的角色,很快地进入第二回合。
喂,给钱。
坐在游戏机台前的男生朝京一伸出了手。京一一边害怕地颤抖着身体,一边回答:
已经没有了。
──什么?
那男生低声道。
什么没有了,还不快点给我拿出来!
就算他这么说,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四人每天的午餐钱让京一的钱包已经见底,根本不可能会有剩。
坐着的男生站了起来,心想要被揍了──京一瞬间将眼睛闭起来。
那就没办法了。
那回答让京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因为实在是放弃得太干脆了。
(──终于,可以解脱了。)
京一在内心吐了一口安心的气──但是他马上就了解到,这不过是一瞬间的安心罢了。
站起来的男生抓住了京一的胸口。
──咦?
同时被站在左右的男生抓住手臂,完全动弹不得。而抓着胸口的男生露出恶魔般扭曲的笑容靠近说道:
用你来消解压力就可以了。
夕阳西下的傍晚──在电玩游乐场旁的暗巷里,京一终于解脱了。只不过身体上下到处都是淤青,以及侵蚀着全身的疼痛,连要站起来也没办法。
呼接下来,压力也都发泄完了,回家吧。
好啊──今天运动够了。
哈哈,的确是。我看,以后要不要定期运动一下啊?这样对这家伙的*教方面应该也有帮助。
不错喔,赞成。
在头顶上高声笑着的恶魔们。京一像是野狗横死街头一样,倒在柏油路上。
再见啦,京一。再当我们的沙包吧,看──招!
──!
最后朝京一的腹部用力地一踢,那四人就回家了。京一就连呻吟声也没有办法发出来。虽然硬撑着没有吐出来,但是嘴里被涌出的血塞满,实在是很不舒服。感觉到脚步声离开,京一终于把积在嘴里的血吐了出来。
咳,咳──咳咳!
在动作片里是很常见的景象,但是在现实中还是第一次从自己口中吐出血来。自己竟遭到如此偏离现实的残酷对待,京一无力地笑着。
京一想办法让疼痛的身体仰躺,眺望着天空。倒在暗苦中,所能看到的那狭小区块的天空已经染成了红色。视线逐渐模糊,京一不解他用稍微移动就会阵阵疼痛的手触摸眼角。湿湿的──自己正在流眼泪吗?那个决定再也不哭泣的自己、总是扼杀着自我的自己──
──呜呜
发现自己正在哭泣的京一,就像决了堤似地开始不停地流泪。无法完全扼杀自我的他,除了哭泣以外,已经什么都做不到。悲惨而充满屈辱的回忆不断涌出,他终于哭了出来。
像野狗横死街头一样──不,自己就跟丧家之犬完全一样,绝对无法违逆强者,既弱小又悲惨的丧家之犬。
我不要当丧家之犬我不要
京一小声地自言自语。风无声地轻轻吹过暗巷──。
我想要变强想要强大的力量强到可以杀掉那些家伙的力量。
瞬间,像是对那自言自语产生回应似地,风停了下来。
《是吗,你想要力量吗?》
声音在暗巷里响起。平淡而没有抑扬顿挫,小而低沉的声音。比喻起来就像是影子,像影子一般平板而今人不舒服,不论在什么墙壁上都映照出黑色一般,极具渗透力的声音。
惊讶的京一移动眼睛,想要找出声音的出处。可是他没有看到任何人,也没感觉到有人存在的气息。
《回答我,你想要力量吗?》
声音又问了一次。京一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并瞪着四周,果然没有任何人在。他瞬间以为自己已经崩溃到会听到幻听的程度,可是就算那是幻听也无所谓。对着那让人有所期待的问话,京一回答了。像是要对着全世界强调一般。
是,我想要力量将那些家伙──不,我想要能让那些对自己视而不见的家伙,刮目相看的力量!
京一的声音让暗巷的空气笑了出来。
《好吧,就给你力量吧。》
只不过这是有条件的,像影子般的声音这么说。那条件对现在的京一来说,根本算不上是代价,所以他毫不考虑地点头答应。
如果条件只是那种小事,我接受。所以,快点给我力量──
《不用着急,会马上就寄宿到你的身体里。》
看到京一渴望的模样,声音不由得发出苦笑──接着,咻地一声有如风吹过的感觉,京一的四周被黑雾覆盖。对他来说,那并不是令人害怕的东西,即使雾从眼、口、皮肤的汗腺等所有接触到的地方侵入身体,他也没有感到一丝恐怖。
人类是种会对异物产生剧烈排斥反应的动物。可是京一用近乎快乐的感觉注视着黑雾寄宿到自己体内。有种不断爬上背脊的冰冷物体,那冰冷物体的附着感,就是自己获得力量的证据。
这就是这就是──力量吗?
《是的,这就是你想要的力量。我找了最合适的力量赐予给你。》
京一当然知道,自己的力量是何等微薄。这听来像是声音主人的嘲讽。但是,的确没有比这个还要适合自己的能力。
这个能让过去普是丧家之犬的自己,蜕变成为野兽所需要的力量──。
《用这个力量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但不要忘了我的要求。》
我知道。
藉由获得的力量,可以感觉到声音主人所在的方向。京一站了起来,朝那个方向低头感谢后,便离开了暗巷。
身体已经不会感到疼痛,当那团黑雾在附着体内的同时完全治愈了伤口。
接下来,立刻把他们解决掉吧!回礼是基本礼仪嘛!
吹了一声口哨,在京一脚边出现的《某物》来回嗅着主人被弄脏的制服。幸好,气味重到今人想吐的地步。《某物》记住气味之后,开始分辨随风飘来的人类气味,像是要主人跟着一样地先走了出去。.
呼你们等着吧。就像你们把我的日常生活啃食殆尽一样──
近似恍憾地吐了口气,京一跟在《某物》的后头。
这次换我把你们啃食殆尽。
*
从学校回来已经过了二个小时左右。他一进家门,就回到自己房间等晚饭做好。躺在床上随便地看着杂志时,听见了门铃的声音。似乎有人来了,门铃的声音响了第二次。
贵宏啊!现在妈妈走不开,去应个门吧!
听到在远方喊叫的母亲声音,贵宏开始后悔没有把音乐开大声足以盖过声音。
烦死人了
不是针对母亲,而是针对那一直按门铃的人发出的抱怨。贵宏带着因为自己的时间受到耽误而产生的不快感走出房间,走廊的右边就是门口。
什么事?
贵宏用显出不快情绪的声音隔着门应道,推测又是报纸一类的无聊推销。
我是红叶学园的长村,请问您的儿子──该不会就是你吧?
贵宏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因为在他脑海档案里的长村京一,是没有胆量敢到自己的家里来的人。
(带着父母一起来kang议的吗?)
贵宏带着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的预感,在门前呆呆地站着不动。但是那预感并没有猜中,因为他连感到麻烦的空闲都没有就。
────!?
下个瞬间,门就像是爆炸一样地被撞破,贵宏的脖子旋即被黑狗咬住,撞破门的就是正咬着自己脖子的这只黑狗。从门后冲出来的狗,四肢着地后在第二次的跳跃中,便用沾染唾液而发亮的牙齿咬住贵宏的脖子。
──扼,──呢!
贵宏试着尽全力抵抗,但是对方拥有足以将金属门撞破的力量,光凭一个普通高中生的力气并不可能挣脱。
────!
狗的牙齿朝着喉咙深处越咬越深。就算想要发出喊叫声,也因喉咙被压迫着而发不出声音。从接触狗身的手传来的震动,可以感到狗正在低吼着。从门的方向喀锵地一声,听见声音的贵宏,正好看到一个人的手从洞里伸出来把锁打开。
门一打开,在那里的是幽灵──不,是带着像幽灵般今人毛骨栋然气息的人类站在那里。放学后,那个被毫不留情地痛扁一顿的长村京一,像是任何没有感到疼痛似地处之泰然──正轻蔑地冷笑看着被狗压制住的贵宏。
喔,原来是你啊。虽然门牌上写着中川,但是你们的名字我没有一一记起来,所以搞不太清楚。
──、──!
贵宏拚命地用眼神祈求着。似乎在说着,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眼里充满着泪水。但是京一不但没表现出慈悲的一面,反而渐渐地露出残酷且狰狞的笑容,用着贵宏他们老是面对京一露出的嘲笑表情。
京一走过去踩着贵宏的脸。就像是要踩死蚂蚁一样毫不犹豫,一次又一次地──每次抬起脚时,看着那渐渐红肿的脸,京一笑得更是开怀。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现在终于了解你们的心情了!痛扁人真是今人开心啊!践踏弱小族群的感觉,是任何东西都难以取代的麻药啊──!
一边笑着,他的脚一次又一次地踹下。鼻骨折断、眼球破裂,看着流满红色鲜血烂成一团的脸,京一终于把脚停了下来。并不是因为感到可悲才停手,而只是单纯玩腻了而已,贵宏早就失去了意识。
京一把紧黏在鞋底的血,在贵宏穿着的衣服上擦拭干净。
按着在最后──把脚一口高高地抬起,使劲用全身的重量朝贵宏的胸部踹下。
这一下的触感,像是把肋骨和肺都踹烂了。同时也把贵宏勉强还在燃烧的生命完全踩息。从狗咬住的地方传来漏出空气的声音。
哼哼,哈哈哈哈哈!咻地一声欸!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那就像是坏掉的空气帮浦一样地可笑,京一扬起了笑声。一直笑到满意了为止,才对等待着的狗下达了许可。
可以吃了。连骨髓一起吃光吧。
原本只是咬住不动的牙齿动了起来。将鲜血一边喷洒在四周,一边将人肉撕裂啃咬碎。那只狗把生肉含在嘴哩,充分地咀嚼之后吞下。咕嚓咕嚓,咀嚼咀嚼,咕嘟──。
狗重复着这些动作,将脖子周围的内全部啃去,接着开始进攻骨头。喀滋喀滋、喀滋喀滋──大概是比肉还硬,而且也不怎么美味的关系,狗的进食速度不怎么快。
一只的话还真慢呢,你们一起来吃吧。
从他的脚边条地涌出两只狗。两只各自分配到腹部与脚部,三只一点也不争先恐后地,啃食着贵宏的身体。当京一微笑地看着这幅景象时,从里面传来拖鞋的脚步声。
贵宏,是你的朋友来了吗──?
里面通往客厅的门一被打开,贵宏的母亲便与京一的视线对上。母亲可疑地皱起眉头后,望向京一的脚边。
────!
旋即张大了眼睛发出悲惨的叫声。不,是试图发出。她的脖子马上被新加入的黑狗咬住。就算在这里能够苟延残喘地存活下来,大概也没有办法再发出声音。狗的体重与扑上去的冲劲,使她往后仰躺倒了下来。虽然头部撞到地板而几乎要失去意识,但不幸地,她仍拥有知觉。
您好,初次见面。您就是中川同学的母亲吗?
用礼貌的口吻靠近,京一微笑地往下看。
原来是这样啊,您就是把那个令人火大的中川同学生下来的母亲是吗?真是不幸啊!竟然一面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眼前被狗啃杀,一面死去。
──、──!
京一拉起那母亲的头发,并让她看到肉被啃噬殆尽,而露出白骨的贵宏。
────、────!
她像是要失去神志一样地低吼着。
明明是人这么好的妈妈──为什么会生出那么没用的孩子呢?您的孩子一直都在欺负我,我已经到了每天要忍住不流泪都很辛苦的程度。但是,我真的很幸运地获得这样的力量,然后才能够反过来将您的孩子杀掉。
想到什么似的京一放开母亲的头发,暂时走回贵宏的旁边──喀地一声,将已暴露在外的脖子骨头折断,将身体和头份了开来。
我不像你的儿子一样残忍,所以至少让你能在儿子的注视之下死去。
抓住头发并提起贵宏的头。重新回到那母亲身边的京一,将儿子的头放在她脸的侧面。被狗啃食过的颧骨与掉出来的溃烂眼球,儿子的头放在旁边,像是注视着自己一样──。
────、────!
母亲睁大眼睛,嘴巴张到像是要裂开一样地尖叫着。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崩溃,从残破的声带发出像是挤出来一样的悲鸣声,京一满足地微笑着。
这是为人母思念孩子的尖叫吗?太棒了,妈妈。接下来,我就把您杀掉。要是没有您的话,也就不会有那个没用的孩子了要恨的话,请去恨自己的养育方式吧。
从京一的脚边又出现两只狗,毫不留情地用锐利的撩牙咬住母亲的身体。
咕咛咕咛、咀嚼咀嚼、咕嘟──。
灵魂,不要忘了吃掉喔──因为那是获得你们的交换条件啊。
──数十分后,贵宏的父亲回到了家中,一样也被京一的黑犬咬死吃掉。
接着,他正打算前往下一个地方。就在让狗嗅出下个目标的所在地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母亲打来的,内容大概是已经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早点回家。
(──没办法,今天先回家吧。)
可以的话,京一今天就想把剩下的三个人都杀掉,但碍于自己也有生活要过,只好暂时收手。
收起手机后,他在路灯已亮起的夜晚街道上踏上归途。
(──对了。)
在走到车站的途中,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便从脚边叫出无数的黑犬。
你们去吃掉这附近的人类。
不论是为了要让人认为这是宗无特定对象的杀人事件,或是为了要履行与那声音主人的契约,接受指示的狗群一起跳跃着向外冲出,然后各自散开。由于对那些狗群也可以用念力传达指示。所以大约等个三十分钟左右,再行下达归还的指示便可。
目送狗群散开的京一,一个人像是散步般优雅地走到车站。
*
唉,真是的──已经迟到了
御影坐在电车的座位上,一个人抱着头烦恼。周围没有人把那喃喃自语听进耳中。并不是完全都没有人,大约是一排座位顶多只坐着一个人的程度。只要搭上比平当晚三十分钟的电车,就会空出如此多的座位。
(唉,这都是昨晚引起事件的家伙害的!)
昨晚,御影被派去调查晚上七点左右,发生的大规模无特定对象杀人事件。会动用到阴阳师就表示一定跟妖魔有关。一次有三十七户住家的居民一起遭到攻击。尸体──虽然这么说,但几乎只剩骨头──上面都留有野兽啃咬过的伤痕。
警方立刻判断这不是由人类造成的凶杀案。警方从晚上九点开始调查,一小时后立刻向国家除魔师──阴阳师寻求协助。
御影也和父亲,以及家中的几位阴阳师一起出动前往调查现场,除了了解到全部的现场都弥漫着一样的妖气,还有那是种令人全身战栗、充满邪念的东西外,并没有其它的突破。虽然没有进展──不过御影当时注意到一件和事件没有任何关系的事。
(话说回来,昨天的父亲感觉好恐怖喔。)
高楼在工作的时候──即使没有在工作也是──大多是面无表情。可是昨天却很难得地将情感浮现在脸上。有如憎恨着这股妖气的主人一般,或者说像是在焦虑着什么一般。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像那样让人看到和平常不一样的表情,反而让人好奇。
从所有的现场追溯妖气,可以清楚发现妖气全都聚集到附近的车站前面。妖气到那里便断绝了踪迹,推测应该是因为时间经过太久而消失。
目前可以推测出来的事情,就是实际杀人的应该是使役魔。从尸体的齿痕来看,恐怕是犬类的使役魔──像犬神一样的东西。所谓的犬神,是将狗埋起来只留下头部露出地面,在怀着怨恨的状态下将其杀害,然后操纵牠充满怨念之灵体的咒术。
妖气会聚集于车站前,并不是回到那个地方所残留下来,而是因为犬神是从那里所产生的缘故。或许犬神是在将人类咬得支离破碎后,就直接变成灵体,回到主人所在之处。归返灵界之后,无论任何一位灵能者都难以感应到妖气。现在还有其他阴阳师努力地追溯剩余的稀薄妖气,想要找出持有者的所在位置,但似乎不是很顺利。
还有,指挥犬神的人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妖气──因此推测犯人也许是被妖气附身的人类。
所谓的妖魔可以说就是由妖气所构成,如果拥有实体四处活动,应该可以藉着妖气的残渣追踪到实体。可是,身为使役魔的犬神明明还残留着强大的妖气,但相当于其本体之主体,妖气却稀薄到仅经过短短的数小时后便消失不见。这表示拥有妖气的其实是犬神,不是本体──也就是说本体是人类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犯人也不可能是犬神使。)
犬神使虽然属于邪术,但仍然归类于国家除魔师。犬神使的名字已被国家列管,昨晚警察似乎也针对全国的犬神使做了调查,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达到足以构成嫌疑犯的要件。话说回来,犬神不是妖魔而是属于亡灵类,因此会感受到的是和人一样的灵气。总而言之,都不可能会是犬神使干的。
(啊──真是的!不但是莫名其妙的事件,还害人家迟到!)
电车到达红叶车站并打开车门,御影暂时中断思考走下月台。除了她以外,这一站没有任何人下车。
出了剪票口,仰望天空。今天的天气也是一样晴朗。
御影一个人走在平常总是学生的路上。为了顺便打发走到学校前的这段时间,再次启动中断的思考回路。
总而言之,说到昨晚事件里的最大问题点,就是没有办法追溯妖气。像为何突然袭击三十七户之多的民宅等动机之类的细节,说老实话根本一点都不重要。因为御影一行人调查的这些所谓和妖魔相关的事件,大多没有明确的动机,都是因为想杀而杀,因为想吃而杀来吃这类的案子。
只要能够追溯到妖气,接下来就是找到犯人,将其妖气驱散净化。可是,犯人不知道是将妖气压抑到极限,或是有设下结界,从昨天工作分配下来之后,星之宫的阴阳师不停地四处探查妖气,但是怎么样都追溯不到来源。再加上星之宫里对妖气最敏感的父亲,对这件事只有在昨天参与过一次而已,从今天开始似乎又要回到最近这一阵子,一直着手进行的另一件工作。
究竟是怎样的工作呢?御影对于父亲着手的工作完全一无所知。虽然试着向澪或其他的家人们询问,但是大家都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含糊带过,并不打算对御影透露任何事情。足以将这个事件搁着不管,一定是相当重要的事。御影虽然好奇,但是包括澪在内的家里所有人都不打算告诉她详情,所以她也就没有继续地追问下去。
把焦点拉回到这次的事件。只要一放学,御影理应要照事先安排的前去探查妖气,但如果大家都查不出妖气的话,她的加入应该也不会有任何进展。
御影所能够形成的最大咒力的确很壮观,但是探测灵气、妖气和咒方等的第六感能力却和普通阴阳师没有什么差别。就算加入一名这样的人才,整个事态并不会因此好转。
这时需要的是拥有比自己更敏锐第六感的人才。举例来说──就像光辉。弟弟在关于咒力的形成和感应方面,虽然完全没有任何才能,但是对于灵气或妖气的感应上,则比任何人都更加敏锐。如果是弟弟的话或许能查到──御影心中这么想着。但从那天开始,她已经连续五天完全无法取得光辉的任何联络。连他在哪里?做什么事?完全无法得知。刚才离开家之前,也用频道连接试着呼叫他,但是仍然是被拒绝的状态。关系走到这种地步,虽然让她真的很想大哭一场,但她并没有哭出来。因为她知道,光辉才应该是更想掉泪的立场,自己必须去拉他一把
(──好。)
御影握起拳头,一个人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光辉,让他来帮忙这个工作──如今弟弟因为败给父亲,肯定是一股脑儿地认为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还是跟以前懦弱的时候一样。她得要告诉他绝对没有这一回事,而且要是能让弟弟亲手解决这个事件,至少他会认为自己拥有足以帮忙星之宫工作的实力,并让他重拾自信。
(──莫非我是天才?)
这个方法,不但可以制造和渐渐疏远的光辉说话的机会,还可以让他拥有自信,搞不好会拖上很久的事件也能够提早解决。一石可以二鸟,甚至三鸟。这是多么棒的提议啊!
因为想到好办法,御影不由得脸上带着笑意进入了校园内。看到操场上穿着运动服的学生已经开始做暖身运动,这时才终于想起自己已经迟到了很久,于是她低着头从旁边快步通过,慌慌张张地进入校舍里。
*
这里不是商务旅馆,也不是很高级的饭店。光辉在非常平民化的旅馆里订了一个房间。
(唉,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在这五天里,光辉拿出一直在问自己的问题,又再重新问了自己一次。然而这次依旧没有答案。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应该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他不知该怎么做地躺在床上,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让时间流逝。
这次的暂时回国,当初的预定是打算把父亲打倒之后,和母亲还有御影聊聊在英国生活的种种。花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慢慢地消除旅行的疲劳后再回去。可是一切的计画在打倒父亲的阶段就受挫,光辉心想自己真的是太没用了。
离开家之后,本来打算找出父亲的气息准备提出再战的要求,但他的身体却全身发抖,连想要靠近都做不到。无论脑海里怎么否定这个事实,身体毕竟还是记得那次的恐怖经验。
现在这样是赢不了的──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如此承认。既然如此,就只能回到教授和师父身边,再一次重头开始修行吧!光辉心中虽然这么想。
(绝对会被笑。)
教授应该会和平常一样出来迎接自己,但师父绝对会趁机取笑。光是把眼睛闭上,那充满嘲笑意味的坏心眼笑容,就会清楚地浮现在眼前。
(──唉,好像连笑声都听到了。)
那家伙绝对不会大声她笑,而是哼哼地从微微张开的嘴唇中漏出笑声。因为他师父知道这么做才会让光辉感到不舒服。
(可恶,真是气人!)
因为烦躁而粗暴地翻个身仰躺,光辉看到了天花板上的四色精灵。
(──精灵术啊)
师父曾经说过,光辉的精灵术相当不可思议。
本来身为星之旁观者的精灵不会和人类攀谈,也不会主动想要去保护魔术师。但是,光辉却在学习精灵术之前,精灵就会主动跟他说话,也发生过好几次明明没有任何指示,精灵们却自发性地救了他的经验。
被父亲打飞的时候也是样。那个时候,光辉因为冲击而失去意识,无法使出精灵术。即使如此,他现在能四肢健全地待在这里,都是靠着精灵们即使无法在空中停住他的动作,却仍然保护了他的身体的缘故──真的是再怎么感谢都不够。
当时师父同时也说,光辉的精灵术还是不到家。
精灵术基本上根据可支配的精灵数量而使效果有所不同。数量越多,就能使出更强力的攻击,也可以做出更坚固的结界。光辉托那可视星幽界之眼的福,无论是在何时何地,都可以无限制地进行召唤。在这一点上,可以说是没人比他强。可是光只是如此还不够,不只是聚集的数量,若是无法紧密地组织精灵,据说无法练成真正的精灵术。事实上,光辉曾经被教授用比自己召唤数量还要少的精灵所创造出的结界,防御住自己的攻击。因为教授的组织方式非常地坚固,比起光辉没有集结缠绕在一起,只是精灵的数量上取胜的方式要更胜一筹。
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啊──烦死了──!
光辉像是要从充斥着脑中的浑沌逃开似地翻过身去。
(──重新修行吧。)
明天就回英国重新修行。虽然肯定会被师父嘲笑,不过那也没办法。就这样苦恼下去,一辈子都赢不了父亲的状态更令人不愉快。
下定决心的光辉微微张开眼睛,从窗外看到被染成红色的天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夕阳西下。今天又什么都没做地虚度了一天。
────嗯?
光辉稍微将视线往下移,有一只停在阳台扶手上的小鸟映入眼帘。
是只麻雀。麻雀将脸朝向这边停着不动──也许是多心了,有种一直被盯着看的感觉。光辉觉得很可疑,弯起上半身对着麻雀盯回去。
──果然是被盯着。因为没有感觉到妖气,因此他判断应该不是妖魔一类。但是麻雀是种警戒心很强的动物,和人的眼睛对视就会立刻逃走。光辉爬起来正想要靠近窗边时,叩叩地从背后的门传来敲门声。
打扰您了,客人。这是客房服务……
光辉当然不记得有叫过这个──应该说,她大概以为声音不会被人发现吧!这个声音不可能会听错──是姊姊御影。
这时光辉才发现并看着后方。
(那只麻雀是式神吗──!)
御影大概是派出大量的式神,同时搜索机场附近的饭店吧!如果可以感觉到咒力,理应可以马上识破。但不巧的是,光辉没有精灵的话便感觉不到咒力。
(糟糕了没想到会直接找上这里。)
光辉开始焦急起来,这时又传来静静的敲门声。
星之宫光辉先生,我知道您在里面。能不能请您开个门呢?
(开什么玩笑,比试前还那样夸下海口,结果却输得这么难看。怎么能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光辉转过身想跑到窗边,同时传来她的声音。
您似乎不想开门的样子。这样的话──我就自己打开了。
阴阳道应该是没有开锁之类的咒术。好奇着她到底准备怎么打开,光辉一边打开窗户,一边把头转向后方。
从门缝间滑进了一张白色的纸片,在门后听到念咒的声音。
瞬间纸片发出了白色的光芒,虚像逐渐缠绕起来,创造出类似修验道护法童子般的外形──是式神。
童子模样的式神飘浮了起来,将门锁打开。门被磅地一声用力打开。
找到你了,光辉!
带着满脸笑容的姊姊,手里拿着细长的紫色竹刀袋。御影一看见弟弟的身影,将<气>集中到脚部,小跑步进入房间。
但却慢了一步,已经包覆着风之精灵的光辉早已踏着扶手飞向空中。才心想这样就成功地逃脱,带着轻松的表情向下一看──光辉的心脏冻住了。
御影的身体也在空中──一副打算抓住光辉,拚命地把手伸长的姿势。御影并不是飘浮在空中,而只是把扶手当作施力点跳起来而已。不愧是将<气>集中在脚部的关系,跳跃力相当惊人,这一跳不费吹灰之力就超过五公尺。
但是在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她的身体就朝向前方划出圆弧线并往下掉落。
光辉订的房间是在七楼,高度的二十公尺。从这种高度掉下去的话,不管是练入多少<气>的肌肉,也不可能会没事。光辉急忙停下来,用遏阻惯性的力道迅速下降到御影下方,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姊姊的身体。此时距离地面虽然还有十公尺,但是对光辉来说,那并不是十分足够的距离。
光辉呼地吐出了一口安心的气。冻住的心脏也因为胸口传来的温暖,而有逐渐溶化的感觉。衬衫的胸口部分被紧紧地抓住,光辉将视线移到下方,这个和自己有着完全相同面貌的姊姊,露出和自己完全不相像的可爱笑容说道:
抓到你了,光辉!
──真是的,没想到你偶尔也会做出今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啊,姊姊。
光辉用带着意外的语气这么说,但是嘴角却微微地笑着。
*
──接下来,就来听听这五天来一通联络都没有的原因吧?
一回到房间,御影便露出不由分说地微笑,让光辉坐在床上并质问他:
不可能会是频道连接没有连接上的关系吧?因为我感到有种刻意疏远我的灵魂的感觉。明明灵魂没有接上联系,也能明确地感到那拒绝的意图──姊姊我好伤心啊
对、对不起啦。
将脸摆向一边,光辉小声地道歉。可是,今天的御影非常地坏心眼。
姊姊可不是想要听道歉的话喔?我想问的是,为什么都不跟姊姊或是妈妈联络呢?
御影用双手捧住光辉的脸,把他的视线拉回来。弟弟的眼珠子朝上下左右各种可能的方向移动,试着避开姊姊追究的眼神。但是最后大概是开始焦躁起来,光辉一把抓住御影的双手将其拉开,并将头发往上抓得乱七八糟,有些颓丧地说道:
唉呀,烦死了:当然是因为觉得这样很逊啊!当初自信满满地说了那么多。结果却输了欸!你说,我到底要拿什么脸来见你们才好?
就用和我完全一样的脸。
御影将手指放在自己的两颊上说道。或许是那天页无邪的表情让光辉失去气势,光辉什么话都没有反驳。
算了,话说回来。
御影坐在光辉的身边,看着自己任意摆动的双脚并开口说道:
我们是姊弟吧?不管我看到光辉多么别脚的一面,我都不会讨厌光辉喔!光辉不也是一样吗?
姊姊将视线移到身旁的光辉身上,注视着弟弟的测验。可是,光辉将脸别了过去。
说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轻易地露出难看的样子啊。
御影听见弟弟不满的语气,不由得轻轻她笑了出来。
(──唉呀,果然是男孩子呢。)
如果是以前的光辉,才不会让人看见这么露骨逞强的一面。
但是,已经被看出来了呀?
明明这么明显,却还想死命地隐瞒下去──这样一来不是更加难看吗?
承认自己输了──这样不是很干脆、很帅气吗?
啊──烦死人啦!
有如从御影逐渐逼近的身体旁逃开般,光辉站了起来。
我只不过是没有主动联络而已,这点小事为什么非得接受这样的责备不可?
我没有打算要责备你呀。
知道了,以后我会好好连接频道。就像平常那样每天早上把你轰醒──这样行了吧!
光辉用粗暴的语气下了结论。御影明明就不是被骂的一方──应该是处于骂人的立场,但却变得很沮丧地点点头。
弟弟没有注意到姊姊悲伤的表情,而继续说下去:
而且,我还没有彻底的输掉。
────咦?
御影无法理解话中的含意,抬起脸来向光辉寻求解释。
的确我在上次的比试中输掉了。但是,那并不代表彻底的失败。因为我还活着,以后还会变得越来越强──下次一定会把老爸打倒给你看!
光辉咬牙切齿地将拳头高举在眼前说着,表情看起来非常恐怖。
为什么对胜过爸爸这件事如此执着呢?
御影认真地询问。光辉露出像是事到如今还需要问吗?的表情回答。
──那还用说?因为讨厌啊!
光辉喊叫着。
我讨厌老爸讨厌那映照出脆弱自己的黑色眼哞。讨厌那弱小、老是发抖的过去自己。既然没有办法改变过去的自己──所以就用打倒老爸这件事来代替。然后对着倒下的老爸,用他平常对待我的方式轻蔑地嘲笑他。
光辉现在最重要的梦想是这个吗?
是啊绝对要赢过他我就是为了这个才到英国去的。
光辉咬牙切齿地说道,而御影则是用难以言喻的表情注视着他。
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悲伤与愤怒,复杂地交缠在一起似的表情。
光辉你讨厌难看的事情对吧?
光辉点了个头。
那样的话──就不要做这么难看的事啊!
什么?
光辉用犀利的眼神看着御影。
不要做那么难看的事。为了报复过去受到的对待而战,实在是太难看了。
很难看我吗?为什么!?
光辉像是随着暴风挟带着打雷似地大叫:
我一直以来总是被那老头用那样的方式对待!用同样的方式报复他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这是难看的事情!
就像是回应他一样似地,御影也站起来大喊:
做了之后,你会满足吗?要是那么做了,下次就会换成光辉取代爸爸而被某人怨恨啊!即使是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
光辉睁大双眼吸了一口气,而御影就像连珠炮似地继续说道:
因为憎恨,所以就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对方,被报复的一方也会带着憎恨地再次报复──这会不断地循环。像这样成为憎恨循环里的一份子,实在是非常难看。
御影将像是在告诫般严厉的口吻缓和下来说道──可是弟弟却摇头否定姊姊说的话。
那你要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