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藤五郎拄着一根断矛,行走在残余士兵的行列里,轻轻的拍着每个人的肩膀,他很少说话,因为他知道这些历经生死的人们此时需要的不是语言的慰藉,而是一点点温情与体谅。一个失去了左手的士兵抬起头问:“殿下,我们能活着回去吗?”
“能!”后藤五郎的声音十分坚定:“战场上只有抱有希望的人才能活下来!”
那个士兵裂开嘴笑了笑,这时对面传来一阵尖利的喇叭声,后藤五郎转过头,只见一个军官走出行列,高声喊道:“你们的头领在那儿,将军大人有话要和你们说!”
“你看,这不就有希望了!”后藤五郎笑了笑,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走出行列,高声道:“我是后藤五郎兵卫,是这队的首领,有什么事情便对在下说吧!”
杜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干瘦的中年人,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干瘦中年人与自己想象中的良将有些不相符:“本官乃是大明浙江都指挥使中军杜固,受朝廷之命出兵驱逐占据大员的红毛番人,你们这些倭兵受何人指使,居然敢对抗王师?”
后藤五郎恭谨的向杜固躬身行礼:“请见谅,我等都是来自日本的浪人,被主君放逐,便如那无根的浮草,颠沛流离,无有生路。一官大人待我等甚厚,使饥者得食,寒者得衣。我听说贵国有句古话‘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一官大人与我等有再造之恩,我等也只有以死报之。”
“哎!”杜固点了点头,脸上现出悲戚之色来,准备劝降的话便说不出口来了。原来后藤五郎方才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听在杜固耳中,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初在勤王途中由于地方官员拒绝放粮而激起兵变,自己沦为乱军流贼的经历,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情。在杜固看来,后藤五郎对郑彩的忠诚就好像自己对刘成的一般,自己一身衣食,满身朱紫皆是从刘成身上来的,岂有不载人之患、怀人之忧、死人之事的道理?自己若是易地而处,只怕也是宁死不降的。
林河水在杜固身旁看得清楚,已经猜出了六七分心思,便低咳了一声,上前两步道:“后藤先生,在下林河水,乃是杜大人的僚属,有几句话想要说与您听,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下不过是垂死之人,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林先生请讲!”
“好!”林河水见后藤五郎没有拒绝,心中暗喜,赶忙说道:“郑大人有大恩与后藤先生,而先生你以性命相报,有国士之风,这本是一桩美事。只是以在下所见,只怕郑大人恐怕不希望后藤先生就这么死在这儿吧?”
“林先生是想要我后藤解甲归降?”
“呵呵!”林河水笑了笑,指着后藤五郎背后的方向:“后藤先生,你回头看看,那边火起的是什么地方?”
后藤五郎回头一看,脸色微变:“长臂岬?”
“不错!”林河水笑道:“郑彩出兵突袭大员之事,杜大人早已知晓。因此他才双管齐下,自己领兵在半路拦截,同时派出船队从海路袭击尔等的营寨。你虽然舍己断后,挡住了我家大人的追击,可是却挡不住海上那一路。这台湾孤悬海上,四周都是蛮夷生番,如果船只被焚毁,老营被烧,即便郑彩能够全军而回,也不过是晚死个几天,于大局无碍。后藤先生,不知我说的对否?”
“哎!”过了半响功夫,后藤五郎慨叹了一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贵军庙算在先,在下一介败军之将,又怎么敢妄论兵法!”
“后藤先生,胜负之数,除了谋略勇武,还要看天命。今日你在这里便是死战到底,最多也不过是多杀几个兵卒,与大局无碍。郑彩那边数千人马,还是死路一条。以在下所见,若是你抛却个人的名声荣辱,前往郑彩处,大家坐下来谈一谈,化干戈于玉帛,岂不为妙?”
“你让我去劝说郑大人投降?”
“后藤先生说笑了!我家是大明的王师,一官也已经被朝廷招安,也是官军。天下间岂有官军投降官军的道理?你我两家不过是起了误会而已,只要郑芝龙他保证不再插手大员这边的事情,郑彩和这几千人我们放回去又有什么不行的?“说到这里,林河水转过头对一旁的杜固笑道:“大人,不知在下说的有无道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