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天祀初年十一月,追封皇后女弟永德为长公主,二年七月益封大长公主。”
《南秦书-文昭姜皇后传》
屋外秋雨淅沥,枯叶从树上飘落,跌入积水,又被风吹得刮着地皮满地乱走的声音突然间像是被放大了,在寝殿中的两个人彼此瞪视的漫长年月里成为这世间唯一的声音。
他们一动不动,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咫尺,却仿佛在瞬息间被一条看不见的鸿沟远远隔开。他们曾经无比接近,此刻却只能看着彼此远去,岁月不再属于他们。
罗邂额角的血顺着面颊滑下,滴落在地砖上,发出轻微的一声。长公主永德仿佛就是被这几不可闻的声音震动,从遥远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前一刻的怒火和冷峭突然烟消云散,她无限疲惫地跌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垂下头去。
“为什么?”她问。砚台跌碎的同时,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破裂了,她无力再掩饰,露出了最软弱的部分。
他却无法回答,张开口,发现完全无法发出声音来,便只能沉默。
永德望着他,目不转睛,直至眼前一片模糊。她想,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他,最可怕地却是以为这模糊本身便是清晰。她输在了自以为是,以为摸透了他的心。“如果你真的恨我至此,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你有无数次机会。”她问,痛彻心扉。
罗邂摇头,他从不想她死。
“我说过,我的命是你的,我可以为你死。这是我能给出的全部,这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
罗邂长长吸气,“不是这样的。”
“当年你三哥的事情让我以为两个相爱的人不能相守是最不幸的,现在我明白我错了。”
罗邂低下头,他的身体紧绷,像是预感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她微微苦笑,将泪水眨回去,“我明明在你面前你不敢看我,子衾,凡是你要的,我都给你,可是我至今才明白人世间最大的不幸,就在于此。”
罗邂不解,抬起头对上她带泪的目光,心头不由一震,他从那目光中读到了一种令人心酸的情绪,那种情绪,通常人们称之为怜悯。
“这些日你照过镜子吗?”永德问他,似是早就知道答案,将一面铜镜递给他,“看看你自己吧。”
罗邂接过,镜子送到面前,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将目光移过去,镜子里面像是有什么极恐怖的东西,阻挠他去仔细观察。
“看看你自己的眼睛。”她催促。
他努力为之,眼睛迅速地扫过镜面,似是被那里面什么东西刺到一般,难以言状的不安让他不敢细看。
永德将这一切看在眼内,满心悲痛。“可怜的子衾,你的三哥比你幸福,他虽然早逝,却俯仰无愧。当年父皇杖杀他时,我就在场,他至死含笑,手中握着属于阿寐的帕子。子衾,你才是世间最不幸的人,你甚至无法面对你自己,余生漫漫,你将如何了却?”
罗邂突然恍然大悟,她的悲伤和怜悯都是针对他的。她所说的,是他的不幸。一种想哭的冲动涌上来,他颤声呼唤:“阿丫……”
永德悲伤地摇头,“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我不让你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