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五分钟不到,两人面前的小笼包就被消灭的一干二净,只有杨铸依旧端着那碗鸭血粉丝汤慢悠悠地喝着。
正当杨铸宛如老饕般地从碗里挑出一根鸭肠放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的时候,脚下被轻轻一碰,只听见于晓华压低了的声音:“喂,杨铸,看那边!”
杨铸抬起头来,顺着花花同学的眼睛方向望去,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拖着偌大一个蛇皮口袋,很有些畏畏缩缩地站在包子铺门口,一副想靠近不敢靠近的表情。
看了看她身上已经结痂的衣服,又瞅了瞅她腰间扎着的厚塑料袋里放着的一个破碗和筷子,很明显……这是一名流浪拾荒者。
看着包子铺菜单上破酥包3毛钱个的实惠价格,似乎是犹豫了很久,这名老婆子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了矮胖矮胖的老板面前:“老板,能不能……5角钱卖我2个鲜肉破酥包?”
胖老板看着眼前老婆子皱了皱眉:“我们家囊个大的包子,里面的肉馅又那个多,卖3角钱已经不赚钱了,你5角钱喊我咋个卖你两个嘛!”
老婆子满是悲苦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从兜里摸出一个塑料袋,哆哆嗦嗦地打开数了数,然后弱弱地说道:“老板……我这里只有5角3分钱了,你就卖我2个嘛!我今天过生,就想沾点肉丝,就想买两个包子尝哈鲜!”
胖老板看着老婆子塑料袋里零零碎碎的角票和分币,甚至还有几张粮票混在里面,眉头皱的更加厉害,微微扫了扫老婆子身后的那只蛇皮口袋后,小心翼翼地朝着店里看了一眼;一咬牙,然后做贼似地赶紧挑了四个大包子放进袋子里递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赶快走!赶快走!”
见到胖老板竟然给了自己四个包子,而且还一副不要钱的架势,老太婆顿时呆住了,不顾胖老板的焦急表情,就是一阵连声感谢。
正当老太婆接住袋子,犹豫着要把塑料袋里的钱放哪的时候,一阵尖锐的女声从店里由远及近:“打到起(住手的意思)!陶正福,你个龟儿子光晓得做好人,这日子你还打不打算过喽!”
随着残影掠过,矮胖矮胖的老板娘冲了出来,一把手扭住胖老板的耳朵,恶狠狠地说道:“你个龟儿子,晓不晓得店铺租金又涨了?”
胖老板愁眉苦脸地把脑袋顺着自家婆娘的手垂下,一脸的讨饶:“我晓得错喽!我晓的错喽!”
老板娘却一副放过他的意思都没有,手上又是一扭:“陶正福你个龟儿子,你晓不晓得现在肉价涨,菜价涨、电费涨,就连煤费都涨了,老娘辛辛苦苦做一天包子,赚的钱还不够你买一包烟的!?”
“结果你个砍脑壳的倒好,老娘在屋里累的要死要活的,你娃儿却在外面充大款!”
“四个包子说送就送,你这个被拾的好久又送过你婆娘1块钱!?”
胖老板语气更弱了几分:“我晓得错了,下次绝对不犯了!再讲了……屋里首的钱,不都是你在管到起嘛,我从哪底找钱来送你嘛!”
此言一出,老板娘气不打一处来,手上的力气大了几分,直接把胖老板拽成了虾米。
见到胖老板因为自己被婆娘教训,老婆子赶紧双手捧着包子递了过去:“老板娘,莫打了!莫打了!包子我还给你!”
老板娘闻声,先是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看到杨铸和于晓华都在旁边看热闹,这才放开了自家男人的耳朵,迎了上去。
瞅了瞅老婆子身上油光蹭亮的破洞棉袄,又瞅了瞅她脚下一样一只的开口鞋和露出来的黑漆漆脚趾,老板娘最后把视线落在她腰间别着的碗筷上,嫌弃似地在鼻子间挥了挥手:“臭死了!”
老婆子见她一副不愿意伸手接包子的嫌弃样,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尴尬,讪讪一笑,却是主动打开了塑料袋,很有些留恋地把里面的包子倒回蒸梯里去。
老板娘在看着老婆子倒包子的时候不言不语,等包子倒进去了却猛地尖声叫了起来:“你都把包子弄脏了,再倒回去干啥子!?这一笼包子我咋个卖给客人?人家吃了拉肚子囊个办!?”
一旁看着的于晓华见到老板娘竟然如此过份,一脸怒气地就要站起来,杨铸赶紧拉住了她,示意她暂时别急;
而老婆子见到老板娘竟然很有些讹上自己的一丝,脏兮兮的老脸变得苍白了起来,怯懦地看了看面前那张胖脸一会,这才带着一丝绝望地说道:“那、那个,老板娘,对不起哈;这哈要囊个办呢?……我、我给你洗几天盘子抵账行不行?”
老板娘撇撇嘴:“囊个大的年龄了,哪个稀罕你帮忙洗盘子!”
说完,随手从蒸屉旁扯下几个袋子,一脸晦气地把那一笼包子分类装了进去:“算我倒霉!这一笼包子都被弄脏了卖不出去,现在只能卖给你了!”
老婆子顿时吓了一跳,看着那一笼至少还有十多个的包子,急的快哭了:“;我现在身上拢共就几角钱,囊个多包子,我哪点有钱给哦!”
老板娘一边手脚麻利地往袋子里塞包子,一边气哼哼地说道:“五角钱就五角钱!反正都卖不出去了,就当便宜你了……赶紧给钱!”
老婆子顿时傻了,犹豫了好半晌,这才再度掏出塑料袋,乖乖地打开双手捧到老板娘面前——却是害怕人家嫌弃自己脏,竟然连没敢直接给钱。
老板娘一脸凶恶地拽过塑料袋数了数,然后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里面那两张粮票:“这都啥子年代了,哪个还兴用粮票的说!”
说完,捡出了那两张粮票放进裙兜里,熟练地把塑料袋缠饶打结,然后一袋袋地把包子递给老婆子:“喏!拿好,每袋包子的馅都不一样,是那样馅的你看褶皱上就晓得了!”
说完,仿佛老婆子在她眼前多待一分钟都让她难受,一脸嫌弃地挥挥手:“走!走!走!赶紧走!”
看着老婆子不知道是感激还是困扰地离开,于晓华和胖老板的表情很有些诡异——如果刚才没有眼花的话,这位老板娘刚才在拿包子的时候,分明是用一种极为迅速和熟稔的姿势,把那一袋零钱塞进了某袋包子的底部,然后递给了那位流浪拾荒者。
胖老板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耳根,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家婆娘,小声说道:“你刚才故意让人家把包子倒回蒸屉的时候,我就晓得你要做哪样了——翠芬你也是,做好事就做好事嘛,囊个凶巴巴的干啥子!?”
同样发福的厉害的老板娘闻言,恶狠狠地踹了自家男人一脚:“你懂个屁!!”
说完,逃也似地跑回店里面去了,也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单纯的害羞。
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两口子的对话,于晓华总算明白了点啥——“仗义每多屠狗辈”这一句话莫名地从她心中蹦了出来。
虽然并未在底层挣扎过的她并不明白这位草根老板娘为什么哪怕是做好事,也要用那种凶悍来伪装自己;
但不得不说,在这一刻,她对双庆这座城市的感官又有了一次巨大感官。
虽然有些看不懂,但必须得说……
双庆,貌似是一座蛮有草根智慧与烟火人情味的城市呢!
看了看在一旁似乎并未显得多惊奇的杨铸,花花同学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