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自诩为高人雅士,所以自然就有一些文人的性子,骨头硬,脾气臭,所以颜真卿的铁血真汉子书法特别合老头儿的脾气,老头儿也要把苏宁打造成这样的铁血真汉子,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直面不讲道理不人道不民主的老头儿,所以一笔优秀的书法就是必然的产物。
老头儿的笔法刚劲有力,气势丰腴雄浑,结体宽博而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是后人对于颜真卿的笔法经过了无数次的添砖加瓦之后得出来的产物,所谓集大成者,正是如此;所以苏宁的这笔书法与唐初的温润秀劲相去甚远,仿佛现如今的笔法如同娇羞美娘子翩翩起舞,而苏宁的这笔书法却是铁血真汉子仗剑横行。
军伍中成长起来的李二陛下瞬间就被这种铁血真汉子的书法给吸引住了,以至于忘记了看正文,只顾着看书法,一边看,一边用手写写画画,一时间书房里李二陛下和孔颖达貌似都给忘了正事儿,开始不务正业了,孔颖达拿了一张苏宁的字在一旁临摹起来,李二陛下拿起了笔也开始临摹……
“这笔书法雄浑有劲,气势恢宏,绝非常人可以书写,无有相对的心境和品德,就算是能写,那也是形似而神不似,而这书法,最重要的就是精气神,这纸面上的字,却是第二要素,老臣自诩远不及之,陛下,这苏宁,绝非池中物啊!只是可惜他那师尊,定是绝世高人,可惜!可惜!”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孔颖达放下了笔,看着被他写的满满当当再也写不下一笔的三张宣纸,岿然一叹。
李二陛下也放下了笔,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和苏宁写好的字做了个对比,得出来的结果很让他不爽,但是又不得不服,书法绝非一日可以练成;听到了孔颖达的叹息,李二陛下也颇有所得的点点头:“往日竟不曾知道,此子竟然写的这样一笔雄浑刚劲的书法,与我大唐目前之书法相比,迥然不同,此等楷书,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孔爱卿,这笔书法较之你我之书法,却是上成之意境啊!”
孔颖达笑道:“老臣想的不只是这些,陛下,您可知今日上课,此子却是给老臣上了一课,不,上了两课,算上这书法课,得是第三堂课,每一堂课都让老臣心神巨震,恍如醍醐灌顶,这学子一入学就给老师上了三课,陛下,史官写史之时,定要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传于后世,哈哈哈!”
李二陛下来了兴趣:“爱卿有这般雅兴却是极好的,只是除了这书法课,还有哪两课?这事情倒是让我感到奇怪了,爱卿速速告知与我,在我大唐能为爱卿授课者,屈指可数啊!更何况是那小子?”
一说起文化上的事情,说到了自己的长处,孔颖达就自动开启了老生说教的模式,这一刻,除了学生,就没有其他人了,他的年纪和身份也足以当李二陛下的老师,李二陛下也是对他极为尊敬的,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第一堂课,乃是教育;老臣问三明跟随其师尊都学了些什么,其师尊是如何教导三明的,想了解一下三明到底学到了些什么东西,到底学会了些什么,倒也方便老臣之后对于三明之施教,却听得三明说,其师尊从来没有教他读过书,经典书籍几乎都没有读过,甚至于启蒙读物也未能读过,老夫就很疑惑,一代高人,怎会如此行事?若然当真如此,岂不是误人子弟?
三明说,其师尊带着他一路走一路施教,所说所讲都是他们一路上之所见所闻,比如看到有人盗窃他人物品被捕,其师尊就会先行询问三明这是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发生,该如何解决;看到了有人打架也会询问为什么人们会争执,会打架,问题的根本在哪里,该如何解决。
天上下雨,也会问天上为什么下雨,下雪,也会问天上为什么下雪,干旱,也会问为什么干旱,百姓们颗粒无收,也会询问为什么颗粒无收;而且其师尊甚少给他一些明确的解答,因为世上没有那么多的标准答案,所有的问题都是随着时间之流逝而不断的变化,问题在变化,答案也在变化,没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就这样,其师尊带着三明见识了这人世间各种各样的事情,讲明各种各样的道理,还说天下最大的学问,就在人世间,看透了人世间,一切的道理也就都明白了,那个时候读书其实就是修身养性怡情,无关乎真正的学问,因为书中的学问也是先人所看所闻所思所想之所得,千百年前的问题和解决的方法,到了如今,早就变的面目全非,如果只是读书中的道理,那么永远也解决不了任何实际的问题。
陛下,老臣乃孔门嫡传,自幼熟读各种经典,自以为学富五车,可以为人传道授业解惑,但是时至今日才发现,老夫犯了多大的错!一直拘泥于先人之脚步,从未想过迈开自己的脚步,为先人的辉煌再添一丝亮色,却一直不敢于做出任何的改变,乃至于认为做出些许改变乃是不敬祖先,是大不敬之事,却是未免于固步自封啊!
三明说的没有错,这是老夫读书数十年以来最大的困惑,听完这番话之后,老臣恍如醍醐灌顶,几乎就是那一瞬,老臣多年的困扰就不复存在矣!古人云,书读百遍,其义自现,老臣枉读数十年书,何止百遍?但老臣却未能读出书中道理,而此子未曾读书,却是明白了这些道理。
陛下,正如三明师尊所说,问题在变化,答案也在变化,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天下最大的学问不在于书本,而在于天地间,在于人世间,看透了人世间,也就看透了最大的道理,这一辈子,也就够了,老臣明白了这个道理,这,就是第一堂课。”
孔颖达一番长篇大论说完后,李二陛下也如同孔颖达一般,心神巨震,苏宁是如何学习的他并不意外,因为李二陛下本身就是在战火中在战场上在不断的战斗中成长的,若是没有隋末乱世,就不会有今日之李世民,世上将会少了一个唐太宗,多了一个纨绔世家子,没有煌煌大唐,只有数不尽的风流人物。
从这个角度而言,李二陛下突然发现,苏宁跟随其师尊看遍了天下,而自己也带领着百万大军驰骋了天下,和数不尽的敌人生死交战,在战火中磨练成长,数度濒临死地,这种教育方式非常辛苦,危险性极高,但是成效非常明显;两个人,自己成了皇帝,另一个,会是未来的什么呢?
李二陛下更为在意的是那句话,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时代在变化,问题也在变化,套用古人的说法,来解释今天的事情,岂不是谬误?之前的种种作为,岂不都是谬误?而这个道理,竟然被孔门嫡传孔颖达接受了,孔颖达在天下士子心中的地位,李二陛下可是知道的,于是,李二陛下心中有了一丝动静,开始不安分了,一个很早以前就萌发的想法破开了心灵的土壤,散发出奇异的光彩……
“爱卿所言,我也深为赞同,苏宁的确是师从高人无疑,这样的大道理,一个小孩子就算再怎样天资卓越也不可能悟出来,必然是数代人之功,虽然我无法面见那位高人,但是苏宁已经学到了很多东西,并且将会为我大唐所用,这就够了;那么对于苏宁,爱卿有何教导之想法呢?”李二陛下整理了心思,开始关注苏宁,这才是最重要的。
孔颖达说道:“这也和第二课有关,陛下,苏宁之所学,与我大唐之所授相比,高下立判,我等所授乃是先人遗物,是千年前先贤所思所想之所得,放于今日,或与仍然有大用,但是一味的套用,却是不好的,苏宁已经跳出了这种套用,老臣没有必要再把他拉回来,那是害了他,害了大唐。
老臣以为,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为人处事方面的一些指导,毕竟他还年轻,心性虽然较同龄人成熟些,却终究还有少年本性,这也是老臣唯一可以指导他的地方,除此之外,陛下,老臣无能为力,或者陛下和皇后还有些东西可以教给三明,但是老臣是没有东西可以教了,老臣却也想着能否试试,对其他学子也用这种方法,为天下之表率,先祖为万世师表,老臣自然远不及之,但,老臣却也想着能够重现先祖之辉煌。”
李二陛下点点头:“爱卿乃博学鸿儒,爱卿之所言,我当然相信,若是大唐之学子都可跳出套用,呵呵,爱卿,何止万世师表之功劳?爱卿,这却要拜托你了。”
孔颖达再拜:“臣必不负陛下之重望!”
李二陛下笑着虚扶一下:“爱卿不必多礼,那么爱卿,这第二课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