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颤巍巍的捡起地上那半截烟枪苦笑起来。
“这烟枪陪了我十多年了,今个被你一刀斩断,和要了我的命也没区别了呀。”老人把两截烟枪攥在一起紧贴着脸颊,闭上眼,似乎是想再闻闻那股还未消散殆尽的烟草味。
“得了便宜还卖乖。”楚衍嗤笑一声,随即又低头沉默。
“昨晚我睡着的时候……为什么不杀我?”
老人先是一愣,接着笑着摇摇头。
“我说我不敢你信吗?”
没等楚衍说话,老人便先大笑起来,“说实话,不想杀你那肯定是假的,毕竟我死皮白赖的过了这八年,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这个了。”
“我消失了八年,这把刀我磨了八年。”老人神色黯淡的看向楚衍身旁的短刀,“一家十六口啊,他们说死就死了,可我总不能说忘就忘了。这八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甚至有时候猛然惊醒,都会发现自己的手在枕下握着刀。”
老人抬头看向楚衍,“我是真的想杀了你!”
“可是……”老人又低下头,“昨天你拔刀的时候,我就在人群里偷偷看着你,看着你的眼神。”
“你变了,眼神变了,你当初不是这样的。”
楚衍听到这里喝了口酒,“当初?”
“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眼神浑浊无神,像个牵线木偶,但是现在呢?干净清澈,终于……有些像个孩子了。”
“你这是在夸我?”楚衍眉头一挑。
老人笑着摆手,“实话。”
“所以我昨晚在屋外的时候就在想,如果你死了,应该会有个人很难过吧。”
“话又说回来,到底杀不杀得掉,你心里不清楚吗?”说到这里老人狡黠的笑了。
楚衍跟着笑笑没说话,真是个老狐狸。
老人手脚轻轻把断成两截的烟枪放在枕头下面,冷不丁回头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爱上花魁了?”
见楚衍不答话,老人便自顾自地说道:“不然你还是去看看吧,每次赏花节,那群兔崽子总是不老实,别让牡丹那丫头吃亏了,就算人家不领情,有个男人在身边也总归要好些。”
楚衍喝光了刚刚停在半空的最后一口酒,接着放下酒壶起身。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踏向屋外。
“只是觉得她跟我很像,仅此而已。”在楚衍消失的瞬间声音传进了屋子里。
老人一下笑了出来,又沉默起来,最后眼泪滑了下来。
泪流不止!
可老人偏偏笑的忘乎所以。
老人抹了抹眼泪,走过去拿回了自己的短刀又折回,他动作迟缓的躺在床上盖上被子。
“他妈的,气氛都到这了,你个兔崽子不杀我?那我遗言不是白说了……”
“做人要讲诚信,既然说出来了就要做到,年轻人没一个能懂得……”
“都已经活了这么些年了,也该活够了……”老人一直这样自言自语的呢喃。
“我呀,差不多啦,该去死了……该死啦……”这个窝囊了一辈子的男人最后一次睁开眼,眼睛里泛着灼热的光,泪眼婆娑,“哥几个,我老徐来迟啦,别见怪,我自罚一杯……”
流淌不止的鲜血浸透了被褥,老人闭上眼,心满意足的笑了。
还好,血还是烫的……
很多年以后,有花塘在朝代更迭的洗礼中已经不复存在,被一家镖局取代了。这家镖局名声很好,从开业以来押送的货物就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成百上千条人命告诉了那些三教九流的山野毛贼们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家镖局背后的靠山——姓楚。
这家镖局叫徐家镖局,很简单也很沉重的一个名字。
——
曲毕,牡丹起身鞠躬致意,单于沛率先打破了安静鼓掌,脸色温和带笑,随即所有人都回过神来,掌声雷动,赞叹声爱慕声此起彼伏。
蔡从礼接过身后一脸贼笑的仆从递来的两杯酒,仆从眨了眨眼瞟向酒杯,蔡从礼立即领会,笑着打赏了块碎银子,仆从立马屁颠屁颠点头哈腰咧嘴退下。
“好了,既然曲听完了,请容牡丹下去换个妆,接下来再为各位献丑。”
说着便有小厮上来撤下古琴,翠竹拖着牡丹的黑纱长摆,两人就要下场。
“等一下!”蔡从礼在下面一边高喊,一边向台上走去,王怀遥高恭方佑庭等人则在下面偷笑,杨业面带忧虑,单于沛神色淡然自若。
“蔡公子有事?”牡丹转身看着疾步而来的蔡从礼问。
蔡从礼右手前伸,把其中一杯酒递到牡丹面前,一脸掐媚的笑道:“牡丹姑娘辛苦了,倒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到牡丹姑娘一会儿还要献舞,所以特意给牡丹姑娘敬杯酒,润润嗓子。”
“蔡公子怕是说笑了,这世上哪里有女子用酒润嗓的道理。”牡丹婉言谢绝,翠竹也是一脸狐疑心里讥讽,居心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