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幕拉开,牡丹手拎一根桃花枝立于台上,台边渐渐丝竹声四起,一共六位清倌为牡丹奏曲配合,牡丹在中央开始翩翩起舞。
一把二胡占据舞曲主导,曲声初起时似一副山河画卷铺展开来,二胡声漂浮不定,像风中不断飘忽的流云,婉转悠扬延绵不绝,但或许因为乐器本身原因,所以始终透着一股淡淡的悲哀。
牡丹随着乐曲而动,销魂的身影轻盈曼妙,宽袍广袖洒洒展开,仿佛带起山岳飞动,整个人像是随风飘荡的柳絮,人随花走,绕着一支桃花飘舞盘旋,恍惚间的容颜乍现,雌雄难辨的姿色俊美无比,众人只觉说不出的风流写意,举世无双。
“这是牡丹姑娘自创的舞曲?感觉有些像男人来跳的舞蹈。”这是杨业第一次开口说话。
望着牡丹灵动的娇躯和步伐,方佑庭忍不住赞叹,“看起来真潇洒啊!”
单于沛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
而在四楼之上,这里的客人比较少,廊道上更是除了侍女侍童便再无人影,冷清的让人怀疑这里只是一层摆设。
但……稍微有点身份的来客都知道,其实有花塘的主楼只有这里,才是真正的大人物出现的地方,而且相对来说这层楼也是最干净的地方,因为这里只有酒宴,并不存在那种低贱的东西。
此时一个身穿红衣的男人正脚步凌乱的走在廊道里,手里拎着一壶美酒,酒壶是前朝时期南诏那边进贡的御用陶瓷,到现在少说也有四五百年历史了。
那时的南诏还不叫南诏,叫皖州。当时的陶瓷技艺以皖州最为出彩,皇宫中八成的陶瓷都产自那里。据说当年前朝大周刚刚覆灭,大義王朝根基不稳经济短缺,结果就是靠皖州最大的南司官窑流进西域的主要贸易油水,竟然不可思议的只用了半年便度过了这个艰难过度期,震惊整座庙堂,甚至有些位高权重的老家伙都拼了一张老脸想要到皖州分一份油水,因为这个,搞的朝堂之上始终散着一股子铜臭味,结果大義朝开国皇帝离世玄一怒之下,直接查封了南司官窑,并且下令除官窑以外百姓再不得私自做陶瓷生意,直到義哀帝离歌继位,才废除了这条律法。
可是即使到如今已经过了四百多年,依旧有人相信在南诏南司官窑旧址埋藏着大量的古董瓷器,每年因为这个发财梦去南诏的异想天开的家伙还是不计其数。
那红衣男人慵懒的体魄凭栏斜倚,眼睛迷离恍惚的向下面瞥了一眼,刚好在牡丹旋转身躯仰首击袖的瞬间,一双眸子,似春水,似狐眼,媚惑至极。
一瞥惊鸿。
但牡丹并没有看到他。
“啪。”酒瓶摔在地上炸个粉碎。
不远处的侍女听到这里动静立刻被吓得脸色发青,急忙跑过来询问男人是否有恙,却被男人抬手挥退。
男人饶有兴趣的看着牡丹。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可惜了,”男人抬手揉了揉眼转身离开,“只是一个娼女。”
二胡声渐渐变得高昂抑扬顿挫,牡丹原本惬意的身姿也变得模糊起来,扭步挥袖间感觉如无垠大海苍茫有力,又仿佛如徐徐清风般飞扬万里。
牡丹忽然放声而歌,声传屋宇:
“听!听!听!
世人都说君子好,我言无赖最得巧;
书生寸舌作英豪,无赖只学莲花落。
满口子曰古人云,市井俗语神仙恼;
听!听!听!
世人都说君子好,我言无赖最常笑;
商贾百户阁楼高,无赖卧坟嫌鬼吵。
富翁头疼家务事,寡人只恨银钱少;
听!听!听!
世人都说君子好,我言无赖饮一瓢;
公子王孙薄情少?无赖情缠最难了。
大祸临头各自飞,你自刀来不弯腰;
听!听!听!
世人都说君子好,我言无赖最逍遥;
山人不露山人妙,无赖自有无赖招。
任你横来任你傲,风紧扯呼何处找?”
曲音已接近尾声,牡丹似乎也难再从容,整个人应和着曲子渐渐化作一团墨青色的幻影,一头如瀑布般的青丝四散飞扬,一点桃花红若隐若现。
曲声戛然而止。
牡丹将那根桃花枝抛于半空,一袭青衫长袍终于安静下来,负责吹曲的清倌堵住孔眼停下气息,弹曲清倌拍掌在弦上止住全部余音,唯独二胡声欲断又连将休不休,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待到一曲终绝,牡丹那副天上地下唯此风流的形象依旧在众人脑海不肯散去,堂中只剩下混沌初开般的寂静。
“牡丹姑娘果然百态千变啊。”蔡从礼鼓掌笑着说:“牡丹姑娘在这歌中把世间君子们都笑话了,不知还有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牡丹姑娘您这绝世尤物?”
紧接着又是一阵比之之前更加轰鸣的掌声响起,但没人再吆喝,好像都还没从那舞中醒来似的。
牡丹含笑答道:“也是一段舞曲罢了,本来就不是配女子的舞蹈词曲。”
“不过真要说什么样的男人能配得上牡丹,”她俏皮眨眼,吐了吐粉润的舌头。
“当然是一夜春宵值千金的最好。”
此语一出,堂中顿时沸腾了,楼上客人不少都开始吹着流氓哨,有人急促的从怀里掏出银票黄金想要吐露心声,更有甚者居然恨不得直接跳下来俯首帖耳在牡丹身前,好在被奴仆侍女拦住这才消停,可嘴里还在嚷着几千几万两黄金的价位。
牡丹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扭头示意翠竹端上一杯清茶,待翠竹递茶来时慵雅饮尽,脸色浮现一抹潮红,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方佑庭看到这一幕乐了,冲蔡从礼高恭王怀遥三人眨了眨眼,蔡从礼故作高深的闭眼摇头,接着他又回头看向单于沛,单于沛只是敷衍一笑,反倒杨业小心翼翼转过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眼睛还是忍不住瞟向牡丹。
“牡丹姐没事吧,你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翠竹看着牡丹有些虚弱的面容关心道。
“没事,你先下去吧。”
听到牡丹这样说,翠竹也不好多问,只好为难的下了台。
牡丹负手在身后狠狠攥着拳头,指甲刺进肉里传来的痛感让她有了少许清醒,但心里那股搔痒酥麻始终难以消退,甚至都开始有些稳不住身形。她抬头看向蔡从礼,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得意,目光渐渐变冷。
想来定是之前那杯酒有蹊跷了——蔡从礼在里面下了春药,而且因为挥发时间极慢所以难以察觉,但药效上来时却一刻都难忍,牡丹只觉自己浑身燥热心头酥痒,已经快克制不住了。
“今天赏花差不多也就到这了,但鄙人们离开前斗胆再敬牡丹姑娘一杯酒,请牡丹姑娘赏脸。”蔡从礼已经急不可耐的走到台上,一边说着一边不容拒绝的将酒杯递到牡丹身前,笑眯眯的咧着嘴角。
牡丹没接,只是绕过他面向众人,郎道:“诸位公子们,今日赏花便到此结束了。愿意为牡丹捧场的,希望明天能够不要缺席,而明日拿了牡丹的身体的,奴家也希望以后能好好对牡丹,不然,牡丹可是会伤心的。”
这些腰缠万贯的男人们看到牡丹那可怜兮兮情意绵绵的模样,简直倾尽家当掏心掏肺以表心意的心思都有了。
红颜祸水,大抵就是如此了。
其实说到底啊,这世间男女,一个若痴迷上另一个,那便是一场此生难逃的劫难,一场无论输赢无论赌注的必输博弈了……
牡丹说完后这才转身面向蔡从礼,皮笑肉不笑的说:“蔡公子能够自降身价敬牡丹杯酒,牡丹哪敢不从呢?”
她接过那杯酒,中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蔡从礼的手轻轻触碰到了牡丹纤细的指尖,只是这样一个轻微动作便立刻撩起了牡丹心头的那股火。
她身子一软,整个人便瘫在蔡从礼怀间,青瓷酒杯摔在台上支离破碎。
台下四周的侍女侍童都被吓了一跳。
蔡从礼顺势将牡丹狠狠箍进怀中,惹得下面方佑庭王怀遥等人一阵惊呼喝彩,而楼上的客人则是骂骂咧咧痛心疾首。
翠竹满怀怒火正要冲上去却被人拉住了。
“牡丹姑娘,你醉了,我扶你下去休息吧。”蔡从礼望着怀里迷离的牡丹,得意的就要伸手将她横抱起来。
“你放肆!”
牡丹挥手一巴掌抽在蔡从礼脸上,在他愣神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将蔡从礼推开,紧接着自己瘫软在台上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