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亚特罗帕提尼会战
(一)
太阳老早就应该升上来了,然而,阳光却穿不透笼罩在平原上的雾纱。时节正当十月中旬,秋天的阳光显得薄弱了些,一点风都没有。帕尔斯的气候中难得一见的厚雾完全没有要散开的样子。
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叁世的儿子亚尔斯兰,用手掌轻轻地拍着稍显不安的坐骑。由于这是他第一次参战,所以,亚尔斯兰自己也显得有些不安,但是,如果没有办法让马安定下来,他什么事都做不成。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这是什么样的雾啊?缓缓起伏而连绵不断的平原,和耸立在遥远北方常年积雪的山脉,也都因为这场浓雾的间隔而看不到了。
马蹄声从右方传来,一个全身武装的老骑士出现了。他是帕尔斯王国的大将军巴夫利斯。虽然已经六十五岁了,然而,长年在外征战、狩猎的骑马的身体却仍然十分健壮。
"太子殿下,您在这里啊?不要离开国王陛下的本阵太远了。这么浓的雾,一旦迷了路可就不好玩了。""巴夫利斯,这样的雾对我方不是很不利吗?"亚尔斯兰闪着藏着头盔下,像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问老骑士。
"不管是雾还是夜晚的黑暗"
巴夫利斯笑开了嘴。
"或者是下大雪,都不能阻挠帕尔斯骑兵的前进。请不要担心。殿下应该也知道,自从殿下的父王安德拉寇拉斯王位即位之后,我们帕尔斯军就是不败的常胜军啊!"十四岁的王子无法接受老人这样的自信。老人刚刚不是才说迷了路就不得了了吗?如果因为浓雾的关系而使得速度慢下来的话,骑兵队的长处不就无从发挥了吗?
"哟,殿下可比我这个老人还会瞎操心哪!帕尔斯八万五千名骑兵对亚特罗帕提尼的地形都了若指掌。相对的,鲁西达尼亚那些蛮族越过四百法尔桑(约二千公里)的距离,对此地的情况并不是很清楚。那些蛮族简直是千里迢迢地跑到异国来自掘坟墓。"亚尔斯兰抚摸着悬挂在腰间的短剑剑把,然后他停下了这个动作问道:
"不久之前,马尔亚姆王国被鲁西达尼亚人给灭掉了。对鲁西达尼亚人来说,马尔亚姆不就是遥远的异国吗?"当老人正想答覆这个有着一大堆道理的王子时,又一位骑士出现在浓雾中,并且对着老人大叫:
"大将军巴夫利斯大人,请赶快到本阵去!"
"就要出动了吗,卡兰大人?"
中年骑士用力摇着他那结了红色穗子的头盔。
"不是的。是您的外甥有了麻烦了。"
"达龙?"
"是的,国王陛下非常愤怒,说要免除达龙万骑长的职务。达龙大人可是我们国内数一数二的勇者""是战士中的战士。我知道。"
"在出征之前发生这种事会影响全军的士气。大将军,请您前往本阵去安抚陛下吧!""真是伤脑筋啊!达龙这家伙。"
老人虽然感到愤怒,但是,话中却隐含着对外甥无限的怜爱之情。在卡兰的带领之下,亚尔斯兰和巴夫利斯策马奔驰在笼罩于浓雾中的平原上。
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叁世今年四十四岁。蓄着黑色的胡须,眼光犀利,充满了足以夸称即位十六年以来从未战败过的武将风格。长得高头大马,虎背熊腰。十叁岁时打倒了狮子,获得"狮子猎人"的称号;十四岁时上战场,获得战士之名的资格,是一个很适合指挥帕尔斯全军十二万五千名骑兵和叁十万步兵的人。
而这个国王现在正在本阵中豪华的绢制帐篷里,气得全身发抖。一个武装的青年跪在国王面前。他就是大将军巴夫利斯的外甥,帕尔斯全军中仅有的十二名万骑长中最年少,今年只有二十七岁的达龙。
所谓万骑长,顾名思义就是率领一万名骑兵的将军。传统上,帕尔斯是尊敬骑士而轻视步兵的。骑兵中的军官是骑士,而士兵是庶民;但是,步兵中的军官却只是庶民,而士兵则是奴隶。如果做到万骑长,在军队的组织上就相当于继王族之后的阶级了。达龙以二十七岁的年纪僦成了万骑长,光是这一点就可以想象出他有多勇猛了。
"达龙,我真是看错你了!"
国王愤怒地咆哮着,同时用手上的马鞭抽打着帐篷的柱子。
"威名远震至特兰和密斯鲁的你,什么时候被懦夫的幽灵附身了?我竟然从你的口中听到退却这样的字眼。何况战争都还没有开始呢!""陛下,臣不是因为懦弱才提出这样的建议的。"达龙这时才第一次开口说话。他一身黑色的头盔、盔甲和军靴,犹一个黑色的战神。
"战士逃避打仗,这不是懦弱是什么?"
"陛下,请您仔细想想,我们帕尔斯军的骑兵有多强悍,这是各国都知道的事。然而,为什么鲁西达尼亚军还故意在对骑兵战有利的平原上,布阵等待我军呢?"""
"臣认为一定是有什么陷阱。更何况这么浓的雾中,连我军同僚的行动都没有办法完全清楚掌握。臣的意思是请陛下暂且将我军撤退至后方,在王都叶克巴达那前面重新布阵,并不是请陛下撤出战地,为什么说这是懦弱的行动呢?"安德拉寇拉斯以十分伤人的嘲讽笑容说道:
"达龙,什么时候你的嘴巴变得比你的弓和剑还利啊?对地理不熟的鲁西达尼亚蛮人们会有什么陷阱?""这一点臣就不知道了。可是,如果鲁西达尼亚军中有我国的人,那么,就不能断言他们对此地的地理形势一无所知了。"国王睨视着年轻的战士。
"你是说我国的人帮助鲁西达尼亚的蛮人?这是不可能的事!""不,陛下虽然不愿相信,可是,这是很可能的事。那些被虐待的奴隶如果逃走了,为了报复,他们是很可能为鲁西达尼亚军效力的。"国王的马鞭突然扬起在半空中,抽打达龙的胸甲。
"你说奴隶怎样?难不成你的脑袋瓜子已经被那尔撒斯的无聊思想所控制了?你难道忘了他已经被逐出王宫,禁止和宫里的文武百官来任何来往了吗?""臣没有忘记。陛下,这叁年来,臣从没有和那尔撒斯见过面。虽然他是我的朋友""你说那个冒失鬼是朋友?说得好!"
国王咬牙切齿地说道。愤怒似乎从一国之主的身上爆发开来。国王丢下了马鞭,拨起他佩在腰际镶有宝石的剑。陪侍在一旁的人中,胆量较小的都发出了低声的惨叫。旁人都以为达龙就要被杀了,然而,国王也还不至于糊涂到这种地步。国王伸出了他的剑,用剑尖挑起了饰在达龙胸甲左边的黄金小徽章。这个徽章是一个狮头形状,只有大将军和万骑长才能佩戴,是一种荣誉的徽章。
"我解除你万骑长的职位!虽然还保留你战士和狮子猎人的称号,但是我要你记取这次的教训!"达龙什么话都没说,他把视线落在帐篷中的地毯上,然而,裹在锁甲里的肩膀却微微摇晃着,足见他因为武将的名誉受到不当的伤害而感到愤怒。安德拉寇拉斯王把剑入了鞘,愤愤地指着帐篷的出入口。
"你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达龙还没有离开原地,帐篷的出入口就出现晃动的人影。在国王指头前方的正是亚尔斯兰王子等叁人。
(二)
看见进到帐篷内的王子和大将军,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表情愈发显得险恶。因为他立即联想到自己的儿子和重臣匆匆前来的理由。
"父亲大人"
亚尔斯兰的声音被大于自己十倍的音量给反弹回来了。
"我没有叫你,你来干什么?现在不是你出锋头的时候。给我退下,好好去为自己的武勋想想!"面对父亲这种不像"责难"反倒像"绝交"的说法,亚尔斯兰不由得起了反感。父王说的话是没错,但是,他却难以想象父王为什么非得用这样的态度?父王对母后泰巴美奈是那么温柔,甚至可以说是几近宠爱的。
帕尔斯军中,在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叁世和大将军巴夫利斯底下有十二名万骑长。这十二名万骑长就是沙姆、克巴多、夏普尔、加尔夏斯夫、卡兰、奇斯瓦特、马奴契尔夫、巴夫曼、克夏耶达、克尔普、梅雨以及达龙。其中,奇斯瓦特和巴夫曼守备着东方的国境,沙姆和加尔夏斯夫守卫着王都叶克巴达那,其他的八名万骑长则跟随国王和大将军参加亚特罗帕提尼会战。这八名万骑长各指挥一万名骑兵,和号称"不死队"的国王新卫队五千骑兵合计八万五千名的骑兵,再加上步兵,在璁平原上布起了战阵。
亚尔斯兰是太子,不久之后,他将会以国王的身份凌驾众人之上。然而,身份和职权是不能混为一谈的,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被分配了一百个骑兵的下级军官而已。当然,由于这是他第一次上阵,光是率领部下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正确地说来,那些人与其说是部下,倒不如说是监督人员。尽管如此,父王至少也该让我表达一下意见亚尔斯兰内心想着。
巴夫利斯看到亚尔斯兰无话可说,便站了出来。然而,他却先采取了一个行动。他走到外甥身旁,突然举起了手,不轻不重地在达龙的脸上打了一个耳光。
"你这个不懂礼貌的家伙!也不想想你自己的身份!竟敢跟陛下回嘴?""伯父大人,我没有"
达龙话才说到嘴边,脸颊又被甩了一记耳光。他只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言地对着国王深深地低下了头。大将军巴夫利斯也屈膝跪了下来,对着国王敬了一个礼。
"陛下,臣这把老骨头就代替我那不懂事的外甥向您请罪。请您大发慈悲,原谅老臣外甥的罪责吧!""够了,巴夫利斯。"
国王这样回答老人,然而,他的表情和声音都明显地表现出他的不快。国王看破了老人名为叱责实为巧妙地加以保护的伎俩。当然,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名誉也被保住了。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如果两人不满的情绪起了磨擦,可能就会导致一场无法挽回的破裂局面了。
"达龙!"
安德拉寇拉斯王以充满怒意的声音对着低头跪在面前的年轻骑士说道:
"解除你万骑长职位之事不变,不过,我给你一个复职的机会!你就以本阵骑兵的身份在这次的战役中好好表现!到时我会根据你所建立的武勋来决定如何处置你!""陛下厚恩,臣无以回报。"
国王看也不看努力做出适度回答的达龙,他以冷漠的眼神看着站在一旁的亚尔斯兰。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请父王放心,儿臣这就离开。"
亚尔斯兰说完立刻就离开了帐篷。父王是不高兴,可是他也觉得不痛快。很明显的,安德拉寇拉斯王是顾虑到巴夫利斯的立场了,但是,对身为太子的他不也应该稍假辞色吗?
从后面追上来的达龙畏缩着身体。
"请原谅属下为殿下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无所谓,因为你说的话并没有错。是这样吧?""是的,卡兰大人也在这样的想法。不是属下有意要他人来分担罪过,不过,主张对国王提出忠告的正是卡兰大人。"亚尔斯兰点了点头,不过他的兴趣转向了不在这个战场上的另一个人。
"达龙,那尔撒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我的朋友,就我所知,没有一个人有他那样的智慧。""什么话!他是一个性情乖僻的人。"
老将军以一句话驳回了外甥的话。达龙用着kang议的眼神对着伯父说道:
"伯父不是也曾说过,那尔撒斯的智谋冠绝本国。难道那是您胡说的吗?""我指的是他性格方面的问题,不是他脑筋的问题。"望着那对争论不休的伯父和外甥,亚尔斯兰心中不禁掠过微微的羡慕之情。他突然有一个想法,如果父王和自己能这么率直而温馨地交谈,那将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啊?亚尔斯兰觉得自己不好在这个时候cha进他们当中,于是便调转了马头。
大将军对着离开的王子背影行了一个礼,然后又继续责骂外甥。
"达龙,上谏言也该看时**?陛下好不容易才认同了你的功绩和才能,让你荣任万骑长,而你却自己一手毁了一切,这样未免太不值得了吧?""是的,谏言是有其时机的。但是如果在战败之后才为之就太晚了。"达龙对国王和王子不得不有所保留,但是,他觉得对自己的伯父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伯父大人,这场战事结束的时候,我未必还会活着啊!我还没有厉害到在成为幽灵之后还可以来上谏言"老而弥坚的大将军不禁冷哼了一声。
"不说这种招人怨的话"那尔撒斯也一样。一旦认为自己想的没错,说出来的话就更口无遮拦。"达龙原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一想到不论说什么话总会被伯父驳回,他也就保持沉默不再说话了。
老人很快地改变了话题。
"达龙,我被任命为大将军已经有十六年了。""我生下来时,您已经是万骑长了。"
"是啊!也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了。你看,我的胡须都白了。""可是,您的嗓门还是很大呀!"
"真是不会说话的家伙!算了,反正我也觉得该把位子让给年轻人了。"达龙眨了眨眼,老人看着外甥迷惑的脸,不急不徐地说道:
"帕尔斯王国的下一任大将军将是你。我在出征之前就把这个意思告诉守卫王都的王妃了。"达龙吃惊地凝视着伯父。
"多谢您的用心,可是,这件事完全要看国王陛下的决定。更何况又发生了刚刚那件事,不管伯父再怎么说,陛下是不可能听得进去的。""什么话!陛下应该会听的。因为他很了解你的才能的。"老人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对了,达龙。"
"嗯?"
"我观察了亚尔斯兰王子许久了,你觉得殿下的容貌如何?""长得很好啊!再过二、叁年,王都的王孙贵族小姐们一定会争得头破血流。可是,伯父大人""你觉得王子殿下的容貌像谁?国王还是王妃?"被伯父这么一问,达龙不禁微微地感到困惑。容貌的美丑应该不是身为一个王者所不可欠缺的要素,然而,为什么伯父会在乎这一点呢?
"若要认真说来,应该比较像王妃吧!"
达龙觉得正确地说来应该是比较不像其父王安德拉寇拉斯叁世,但是,身为臣下的意识使得他避免做这么明确的说法。
"果然是不像国王陛下。"
大将军察觉了外甥的心情,他点了点头回答。如果像他父王,容貌应该更粗线条些,更让人感觉得到结实的勇猛及精悍的。大将军又继续说道:
"你能不能宣誓对亚尔斯兰殿下效忠,达龙?"到刚刚为止还是个万骑长的年轻战士惊讶地回视伯父。
"我原本就决定要对帕尔斯王效忠的。现在您却又要我宣誓""是对殿下个人哪,达龙。"
"我明白了。如果这是伯父您的意思"
"对你的剑宣誓?"
"对我的剑!"
明确保证之后,达龙结实的脸上浮起了一丝苦笑。他觉得伯父的执拗程度有些太过了。
"难道还要我写誓约书给您吗,伯父大人?"
"不,只要你宣誓就够了。"
巴夫利斯连一丝丝苦笑也没有,只用着十分认真的表情郑重地说道,达龙见状不由得拂去了嘲讽的心思。
"我只要你当亚尔斯兰殿下的同伴就好了。因为我觉得一个你就胜过千个骑兵了。""伯父大人"
达龙忍不住提高了音调。既然是自己所敬爱的伯父的愿望,他理所当然要接受,但是,他应该也有提出疑问的权利的。
这个时候,号角声透过浓雾传送到他们的耳里。战争开始了。巴夫利斯以让人看不出老态的姿势策马朝本阵疾驰,而达龙也因此终究无法问出伯父真正的意图了。
(三)
安德拉寇拉斯王走出帐篷,骑着马走进了本阵的阵头。异国中一定找不出这么具有威严和风格的王者吧?围绕在他身旁的臣下们都忍不住有这种夸矜的想法。他是大国帕尔斯之王,是不败的猛将,为近邻诸国的王侯们所敬畏的王者。
巴夫利斯深深地行了一个礼,对国王进行报告。
"骑兵八万五千名,步兵十叁万八千名,全军已做好作战准备!""敌人的兵力如何?"
年老的大将军催促着卡兰做报告,身负所有侦察权的万骑长,恭恭敬敬地回答国王的问题。
"经过彻底的推断,对方的骑兵大约有二万五千到叁万名,步兵有八万到九万名。当他们在马尔亚姆王国登陆时的兵力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经过一连串的战役之后,数目应该会减少一些吧?""从他们本国而来的增援也可能反而使数目增加。"国王闻言点了点头,但是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似的。他原本期望会有比较正确而具实效性的报告的。当初毛遂自荐担任头阵侦察工作的就是卡兰,而在这之前,他也确实能胜任此项任务。就因为这样,所以这次的侦察才全权委交给他,但是,平常比达龙及巴夫利斯更慎重的卡兰这一次却在国王面前表现出极为积极的态度。
"话是这么说,不过,在这种浓雾之下,我方也看不到敌军的布阵。""请不用担心,陛下。理所当然的,敌方也看不到我方的布阵。只要条件在五成上下,我军就一定可以获胜的。"卡兰的声音强而有力,安德拉寇拉斯王点头称是。在二十加斯(约二十公尺)外停下马的巴夫利斯投过稍带担心的视线,然而,这些低声的会话却传不到老人的耳里。
"前面有敌人!"
远方发出的叫声一波一波传了过来,送到了国王的本阵。传令的骑兵策马前来报告。前方八阿马吉(约二千公尺)之处有敌人的先锋部队蠢动。
"前方就是延续巴休尔山的方位。那儿有英雄王凯霍斯洛守护着,而且该处既无断层也无洼地,就算有再大的浓雾,只要策马奔驰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卡兰斩钉截铁地说道,安德拉寇拉斯王立刻露出了踌躇满志的表情。原本他就是一个积极进攻型的猛将,根本不甩达龙那套慎重论调。直线猛攻才是他的希望。然而,如果达龙在场的话,他可能就会怀疑卡兰是否有煽动国王的嫌疑。
雾气仍然深重,只随风轻轻摇,并没有从平原上散开之意。在白茫茫的雾中,独自站在本阵末端,四周没有任何一名部下的的达龙,身穿甲色甲衣,这印象深深地烙在王子的脑海中。
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声音朗朗地穿破了雾纱。
"帕尔斯历代的诸王啊!圣贤王夏姆席德、英雄王凯霍斯洛以及其他王者的灵魂啊!请保佑我军吧!""请保佑我军!"
本阵的骑兵们应和着国王的呼声,他们的声音泛着波纹扩散到更远处的帕尔斯军中。国王举起他那健壮的右手,用力往下一挥,喊声随即震天价响,帕尔斯军开始突击了。
八万名骑兵往前挺进。马蹄的轰然响声仿佛震撼着地轴般四处回响。
雾气在奔驰着的人马左右方流动着;甲胄发出了碰撞的响声,佩在骑兵们腰际的剑和枪被附着的雾水濡湿了,闪闪发着耀眼的光芒。
看到这个骑兵团的突击,帕尔斯的敌国在作战前就被恐惧和败北感所攫获,面对迎面杀到的帕尔斯军的剑和枪,敌军就如草木般迎风而倒了。就连雾气也敌不过轰轰的马蹄声,就因为看不到明确的身影,反而更让人有一种难以掌握的恐惧感。
原本事实应该是这样的,帕尔斯军在雾的对面看到了即将到手的胜利。然而,这个幻想突然急速消逝。位于大军前头的骑兵们发现到坐骑脚底下的大地突然消失了。狼狈的叫声瞬间响起,骑兵们纷纷拉紧绳,然而为时已晚。他们从断崖上被抛至半空中,然后落下来了。
第一列的骑兵被第二列推下去,第二列的骑兵则又被第叁列推下去。人和马犹如竞赛着音量似地,大声发出悲惨的惨叫。
巨大的断层在他们前面张大了嘴。那是亚特罗帕提尼平原中最大的断层。长度超过一法尔桑(约五公里),宽度有叁十加斯(约叁十公尺),深度则深达五加斯。帕尔斯军精悍的人马一股脑地落到这个天然的壕沟中,溅起了泥水。刚赐跌下去的人正因为骨折而在底下痛苦呻吟着,而紧接其后跌下去的新的牺牲者则从上面再压下去,把在下面的人压个正着。惊恐包围着帕尔斯军。勉强站起来的人就在这个时候闻到了一股异味,他们从味道分辩出了那些深达膝盖的半液体是油。颤栗攫住了他们的心房。
"小心!是油!他们想用火攻来消灭我们!"
叫声未歇,一道火墙便朝着半空中窜升。敌人放出了火箭。事先被撒在平原各处的油同时起火,把帕尔斯军吞进了火焰当中。
数百个火轮在雾气中串连。每一个火轮都包围着数百个帕尔斯骑兵。超过八万名的骑兵队被剥夺了行动的自由和统一,同时也被分隔开来了。火轮透厚重的雾气,把帕尔斯骑兵的位置清清楚楚地暴露在鲁西达尼亚军眼前。就在这一瞬间。
"停!停!"
帕尔斯的骑兵们拼命想移住被火势惊吓而不停踢跳的坐骑。在马的嘶鸣声和紊乱的马蹄声、骑士们的怒吼声中,一种新的嘈杂声响了起来。
那是无数的弓箭不断从空中落下的声音。
帕尔斯军的指挥官们大声命令部下们回避。然而,要实行这项命令实在是不可能的。前方有一道长度超过一法尔桑的火壁阻挡了他们前进的方向。剩下的叁方也因为那似乎无限延伸的火轮而使得他们失去了行动的自由。活生生被烧死的人和马的惨叫声从火壁当中传了出来。
鲁西达尼亚军也准备了数百台高达一般人身高五倍之多的塔车。他们从塔上瞄准了地上的火轮,射出了如雨般的箭。从高处对着行动失去自由的敌方射箭,这对鲁西达尼亚兵来说是一种很有趣的射箭活动。单方面的杀戮持续扩大进行着,被火和血染红了的帕尔斯军依覆盖在草原上。
然而,不久之后,一部分的帕尔斯骑兵突破了火和烟构成的厚幕,出现在鲁西达尼亚军面前,反正终归是一死有这种觉悟想法的骑兵们把他们的念头化成了实际行动,仗着熟练高超的马术,跃过了火壁。失败的人便翻落在火中,活生生地化成了火灰。而成功地跳过火壁的人也大部份被火灼伤了。虽然有许多是连人带马化成了火块,然而,也有许多是因为筋疲力竭而倒下来的。
原本在近邻各国号称无敌的帕尔斯骑兵队一波又一波地倒在地上。就像一群被雷雨打散的泥人一样。数万条的生命和无数的夸矜,以及一国的历史似乎就要在箭雨和白茫茫的雾中归于尘土了。亚尔斯兰用手拍打着附在袖子和斗篷上的火焰,因为浓浓的烟雾而不停地咳嗽,同时一边大声地叫着:
"父王!达龙!巴夫利斯!"
没有人回答他。
突破火焰包围网的帕尔斯骑兵再度挥舞着剑,一边任斗蓬上的火焰燃烧着,一边往前冲,鲁西达尼亚的骑兵迎了上来。
正面的激烈冲突产生了一种必然的结果,不管是在马术或是在马上剑技,鲁西达尼亚军都不是帕尔斯军的对手。鲁西达尼亚兵的血被帕尔斯骑兵的剑刃吸走了,后者就像秋风扫落叶般将敌人一一斩杀。鲁西达尼亚兵的尸体一个接一个重叠在帕尔斯兵上面。
"帕尔斯军真是强悍得惊人啊!如果真要跟他们正面冲突,根本就没有赢的机会。"鲁西达尼亚的将军蒙菲拉特在被叁层栅栏和壕沟防护着的已方军阵中喃喃地说道。而站在他旁边的将军波德旺闻言也不住地点头。虽然眼看着胜利就要来临了,然而,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好像罩着一层寒霜似的。
帕尔斯骑兵在他们眼前不断地推起了尸体,帕尔斯骑兵即使砍倒鲁西达尼亚骑兵,斩杀了阻挡在眼前的敌人而杀到敌阵来,却仍然无法突破叁层的栅栏和壕沟。而鲁西达尼亚军则从塔车上面射下了如雨的箭,帕尔斯骑兵连人带马倒了下来,随即断了气。
正当众人怀疑不断堆积的尸体是不是就要和栅栏一样高时,鲁西达尼亚军的喇叭声高高地响了起来了。那是总反攻的信号。栅门被打开了,毫发无伤的鲁西达尼亚军主力形成了一道甲胄的洪水,朝着平原流泻出去。
"卡兰在哪里!"
怒吼着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脸因为愤怒和不安而痉挛着。在战场上,安德拉寇拉斯一向都很有自信和勇气的,而这种特质应该从他在先王时代担任大将军,讨伐巴达夫夏以来就没有任何改变。然而,他的豪迈在今天却狠狠地被伤了一道。就因为他从来不知道失败为何物,所以他才如此地恐惧。
卡兰麾下的千骑长听到国王的怒号不禁缩起了脖子。
"万、万骑长刚刚就看不到人影了。臣下等人也一直在找他""把他找到带来见我!没有找到他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是!"
承受着国王的愤怒而全身打着哆嗦的千骑长立刻驱策着爱马跑了。看着千骑长的背影,安德拉寇拉斯发出了低沉的呻吟声。是卡兰报告前方没有断层,主张展开全面攻势的。国王听从了他的建议,结果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卡兰这畜牲,难道背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