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香塂宾客的名单有问题,京城的宾客你怎么考虑?”南易刚挂掉王蒴的电话,东四十条街那边,一家刚装修好,还未正式营业的“演歌台”夜总会里,向强正和向胜在讨论要邀请参加开业典礼的宾客名单。“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来京城做生意,就要和本地人打好交道,能邀请的都要邀请。”向强不苟言笑的说道:“我和丽华集团的富丽华有点交情,她是从京城去的香塂,可以邀请她,仲有,方氏集团的南易,打个电话给王瞐,问问南易内地的号码,我打过他的香塂号码打不通。”翌日上午,在金道胜的主持之下,新光阴的股份签约仪式在老洋房进行,南易只是旁观,负责签字的是从椰城赶过来的赵金水。南易已经打算把赵金水当做南继实业的总裁来培养,从他个人身上剥离出去的雪山信托管辖资产,之后基本上会交给赵金水监管。签约仪式没碰到任何坎,股份该怎么划分早就商量好,每个股东需要付出什么、做什么也早已经过协商,三方签约之后,赵金水又和黄三儿签了股份协议。仪式一结束,大家一起吃了个午饭,赵金水又匆匆忙忙的赶去了机场,他还得抓紧时间赶回椰城继续做好亿万国际的管理工作。吃过饭,南易提着赵金水带过来的菠萝蜜去找易瑾茹,没想到却扑了个空,听店里的服务员说,易瑾茹上劳动人民文化宫看房子去了。从1982年10月开始,劳动人民文化宫门口每年都会举行一次换房大会,已经举行了九届,时间不固定,大多会在五月举行。换房大会换的都是公房,只要换房的双方同意,上房管所的换房部门办个换房协议书,再上单位更换一下租房协议,房子也就换成了。分房的时间不固定,有些人的换房需求比较迫切,不可能等到换房大会上再换,因此,不是换房大会的日子里,有换房需求的人也会在文化宫门口出没,约定成俗成,那里就成了固定的换房点,本就是人精的房虫儿自然也会在那里出没。带着“易瑾茹什么时候成房虫儿”的疑问,南易赶去了文化宫。文化宫门口,不少人手里拿着一张纸或者举着一个贴着纸的牌子,纸上第一行不是写着“楼z楼”就是“楼z钱”,从第二行开始写着房子的信息,诸如,哪里的房子、面积多少、几楼等等。跳到一个水泥墩上登高望远,视线还没把四面扫完,南易已经看见了易瑾茹的身影,她正和另外一个人脱离于乌央之外,看似在讨价还价。南易没急着上前,等易瑾茹和那个人分开,他才走了过去。“妈,你干嘛呢?”“你爸长能耐了,分到一套三居室,太远,搁双裕那边,我打算换市中心的房子。”易瑾茹嘴里说着,眼睛还四下扫视,“你怎么回来了?”吞噬“有点生意上的事,公房还是私房?”“双裕那都是私房,你来正好,跟我一起找找,我都来半天了,还没找到很合适的,刚才谈了个,没谈拢。”“怎么没谈拢?”南易的手被易瑾茹牵着往前走,在一块块牌子短暂停留。“一个大杂院,面积合适,位置也好,我挺中意,我就提了个要求,院子得清空了再给我,那人一听就支支吾吾,害,那我当傻子啊,大杂院里那些人是好对付的啊。”“妈,你在这里换房是能捡到漏,可也耽误功夫,干嘛不直接找房虫儿换?”“谁说我没找,找了,一个个太精了,两头吃,拼个缝就要拿走一成多的好处,反正中午忙完了有俩小时空档,还不如自己过来看看,我又不急,慢慢寻着,总能撞见合适的。”易瑾茹说着,指着一块牌子说道:“这个院怎么样?”南易一看纸上写着的院子位于牛八宝胡同,一家三户,北房四间,西房五间,东房六间,私宅建筑面积199.3平米,连同院子占地大概在400平米,三户都同意换房,只是一户要房子,其他两户要现金。他压低声音对易瑾茹说道:“房子是好房子,地段也是好地段,可就是太好了,非常适合用来开发商业楼盘,估计用不了几年就会被危房,再说有三家,不好打交道。”旧城改造是一个比较空泛的大框架,每一条街,甚至每一条胡同都会有不同的补偿方桉,特别是进入九十年代,不太好判定企业性质的地产商介入之后,旧城改造就变得愈加复杂,中文的博大精深被发挥的淋漓尽致,许多名词在不同场合,面对不同的人都会有不同的解释。眼前的这个院子,南易不用发展的眼光来估价能估出超过七百万的开发价值,按照如今的房价来评估,能估出二十万出头,可一旦被评为危房,能拿到的补偿寥寥无几,顶多就是换成郊区的三套两居室,总面积不会超过220个平方。把水、电、气、路、平方建造成本等有形和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形成本都加进去,如今安置房每个平米的建造成本,眼睛闭起来使劲往高估计,谁要是估出个两百块的价来,直接可以拖出去毙了,放心,绝对不带冤枉的。而危房的院子推掉再进行土地拍卖,土地转让价过万最基本,两万小意思,三万……枕头垫高点,梦里可能梦到。这么说吧,今年的京城平均房价1400\/平方,这个数字主要通过郊区的商品房价格得出,未来的一二环区域内,如今还不太见的到商品房的踪影,大部分是公房,不具备商品属性,也就没有样本意义。鹅城那边市区的土地转让价格已经点齐兵马正对“万元关”展开试探性攻击,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个堪比马奇诺防线的关隘就会被攻破。小亚湾的小兄弟们自带武器盔甲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要助一臂之力,却被一句话怼了回来:“小年轻不要好高骛远,亩均价先过万再说。”有点感冒的乔卫平在铁皮屋里吃了一粒老铁666,在计算器上按下“8960”四个数字,按下除号,又喊了声“666”,按下等号,最终计算器的荧光屏上显示出“13.”,四舍五入,约等于13.5\/平方。是的,小亚湾的土地每亩已经给南易带来了超过5000块的纸面利差,而且是一天三个价,这边买了马上卖,一亩土地就有几百块的差价,狂热化的前兆已经凸显,就等着呈现燎原之势。“有准吗?”易瑾茹问道。“基本有准,妈,你要换房就换故宫和什刹海边上的,那里都是旅游景点,边上的院儿不太可能会拆,升值的空间也更大。”“贴多少啊?”“爸那套房子几平啊?”“84。”“那值不了几个钱,好房子都不便宜,还是拿钱买划算点,妈,你看啊,去年上半年活期存款利润还有2.88%,下半年2.16%,可到了今年只剩多少了,1.8%。一年的死期也从10.08%降到了7.56%,往后这钱会越来越不保值,家里的钱只要留点花销就行了,剩下的都换成房子。”其实相比较买房子,还有其他利润更高的投资方式,把钱投入到别人比较靠谱、前景比较乐观的生意里,又或者长期持有进行价值投资的股票等,不过,这些投资方式都没有房产投资来的干净利落,不用牵扯太多的人情和利益往来。“这倒是,利息是一年不如一年,去年的利息比前年只多了两三万,不划算,一点都不划算。”易瑾茹想了想说道:“等前面的三年死期到日子,我就不存了,可是,南易,买房真的靠谱?”“靠谱,七七年一千几百块就能买个院,现在呢,一个厕所五千块钱都下不来,这些年都涨了多少,这可比存银行拿利息划算多了。”“也是。”易瑾茹琢磨了一下,“算了,不看了,先回去,我好好合计合计。”“哎,你怎么来的啊?”“开车啊,丰田小霸王,红色的。”易瑾茹从兜里掏出个车钥匙,得瑟的说道:“霍天说给我配个司机,我哪用得着啊,学了半个月,我就开的有模有样。”“呵,那我自己走。”“走吧,不用管我,你晚上回不回去吃饭?”易瑾茹摆摆手说道。“不了,晚上跟人约好了,在外边吃,明儿晚上再回去。”“不在店里,在院里吃。”“知道了。”……离开了文化宫,南易就找了个地方打电话给房翀。“老房,帮忙弄个目录,四合院的,价格在五十万以下的那种,最好是二三十万的。”“行啊,你什么时候要?”一听南易的要求,电话对面的房翀就是一喜,“老南讲究,成三破二,每次都不会让自己白帮忙,这些年,透过老南的关系,自己捞了不少。”“不太急,我帮我妈要,这样,明晚你有空没,有空的话上我家吃顿便饭,我介绍我妈给你认识。”“我当然有空,芦草园胡同对吧?”“对,就是你经手的那套。”“成,我明儿一下班就过去,告诉你个消息,木樨地那边,发改委的宿舍楼就要交付了,房子有的多,那儿的房子绝对好,你要有兴趣赶紧跑跑。”“谢了,先这样,明儿见。”“明儿见。”对房翀给的信息,南易没什么兴趣,为了一两套房子欠人情,他的人情很贵,不会浪费在这种小事上。打完电话,南易就直奔中关村过去。在中关村有一家点子公司,老板叫何洋,这人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京城一家化工厂,1988年,32岁的他辞职下海,成为了一个“点子个体户”。他想去《京城晚报》登招聘人的广告,报社让他先去人才交流中心开证明,中心的答复是个体户不能登招聘广告,他情急之下就满大街去贴广告,结果下午果然来了四个人,定睛一看,是四个市容检查队的,让他一张招贴罚款一块钱。就这样,何洋的研究所几年下来只有他一个职员,而他却靠给企业出点子创了一条路出。一家塑料厂的一次性塑料杯大量积压,何洋出点子——把京广铁路沿线站名印在茶杯上,再印个小地图,在铁路沿线的火车上卖。塑料厂一试,果然大灵。一家灯具工厂的台灯卖不出去,何洋想起海湾战争中大显神威的爱国者导弹,便建议工厂设计一种爱国者导弹形台灯,样品拿到香塂的博览会上居然脱销,何洋收到6万元酬金。金华火腿已有800年历史,但近年销路不畅,何洋出点子说,为何不把火腿开发成罐头食品呢?就这一句话,何洋收到10万元的点子费。在任何时代,像何洋这样的聪明人都是一个“宝”,而在当下,产品积压和缺乏创意是所有大小公司共同的困扰,何洋似乎总是能够一语点破天机,通过一些聪明的主意让滞销商品顿时变活。如今何洋已经在京城这一片小有名气,他就开拓了一下经营范围,除了给人出点子,还开办讲座,南易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不经意在电线杆上一瞅就看到了一张小广告,今天就有一场讲座,他打算去听听。到了中关村,寻摸到地方,花了九百大洋买了三张门票,南易三人坐进了一间原来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的房间里。一共四十来个座位,座无虚席,南易三人来得堪堪好,再晚点就没位子了,四下打量一下,在座的不少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开厂的私营老板,有的看着像是国营厂供销科的。别问南易是怎么分辨出来的,这个年代信息交流还比较闭塞,不同职业的人,因为工作的环境不同,交际圈也不同,往往身上会透出不同的气质,有的比较明显,若是和南易一样和各种人打交道,平时又比较细心去观察和总结,自然能做到正确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