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口气传过回廊,又在洪府里转了半天,发现四处的大门都有兵丁把守。这也可以理解,一来这里毕竟是洪承畴的府邸,要紧之处;二来,此地已经成为秦军堆放财物的库房,自然戒备森严。
跑了半天,竟然没有寻到一条生路。
远处大厅堂那边杀人的声音越发响亮,惨烈的叫声中夹杂着秦军的嬉笑。二人满面凄惶,正彷徨无计,突然间,就看到有几个身着建州人服饰的男女蹑手蹑脚地朝花园里一处孤零零的房屋里跑去,一跑进去就没有出来。
何满心中一动,对郭罗络氏道:“是自己人,走,咱们过去看看。”
二人冲进屋中,鼻端顿时嗅到一股浓重的臭气。里面好生黑暗,隐约中有哼哼声传来。
好半天,他们才恢复视力。这才发现,这里是一处茅房。同其他人家的茅房一样,洪府也在粪坑上建了一个猪圈,里面养了两头大黑肥猪。
说来也怪,这处茅房本小,可先前那几人跑进来之后,却凭空消失不见了。
“怪了,这几人难道插了翅膀飞掉不成?”郭罗络氏顿时呆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就这么不见了的。”何满心中一动,突然摸出怀里的火石一敲,点燃了火折子。然后从解手的木板缝隙探下去。
屋中明亮起来,眼前的景象让何满和郭罗络氏寒毛都竖了起来。
却见,那口大约五个平方米的粪坑里满满当当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当真是挤得水泄不通。
大冷天的,又是粪又是水,所有的人都苍白着脸,紧咬着牙关竭力不让牙齿发出磕击的声音。/
看到火把的光,所有的人头抬起头来,眼睛里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死尸一般。
何满抽了一口冷气,竟被吓得退了一步。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些人定然都是洪府的下人。秦军进府大砍大杀,这些人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之下,索性跳进了茅坑,祈祷能够拣得一条活命。
郭罗络氏拉着何满的手,就率先朝下面跨去:“咱们且在里面躲上一阵。”
可这一脚刚一踏下去,就被一只手推了回来。
有人在下面低声怒叫:“别进来,没位置了。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快滚!”
声音中满是颤意,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冷。
郭罗络氏怒道:“都是旗人,危难当头,生死交关,咱们正该互相帮助。”
里面又有一人骂道:“什么他娘的旗人,咱们马上就要被人灭族了,建州已经完了,各人顾各人吧!你这婆娘又不是俺们府里的,凭什么要我们帮你,快滚,再闹若是引来秦军咱们可都要被你害死了。”
郭罗络氏还要争执,突然间,有一坨粪便夹带着臭气扔上来,若不是何满见机快拉了她一把,还真被糊了一脸。
“没工夫耽搁了。”何满手上一用力,拉着郭罗络氏朝茅房外面跑去。
郭罗络氏甩了几次,也没办法将何满的手甩开,急得低叫:“何满,你干嘛拉我?”
何满道:“粪坑里满是人,如何挤得进去,那么脏,我是宁可死也不跳下去的。再说,天这么冷,掉进去,不等被秦军找到砍下脑袋,自己先被冻死了。”
“却也是。”一想到要跳进大粪里,毕竟是个妇人,郭罗络氏还是惧了。她有点着急:“可除了这里根本就没地方躲藏啊!”
何满:“这地方全是秦军,躲也躲不过去。而且,无衣无食,又能冻几日?要想活命,还是得想法子先从这尚书府逃出去。”
看到郭罗络氏一脸恐惧的神情,精神都快要崩溃了。何满道:“放心好了,我可是从扬州那尸山血海里走过一遭的,逃命这事有经验。”
话虽然这么说,心中还是非常焦躁。
在府中跑了几处,依旧找不到出路。不觉就绕到一个僻静的院子里。
这里应该是花工的居所,里面有不少育苗用的花盆,还堆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太湖石。
看那围墙有一仗多高,青砖筑成,上面长了干枯的青苔。
何满忙叫郭罗络氏将太湖石搬来堆在墙角,可等到将石头都堆在一起,依旧够不着墙头。
无奈之下,何满叫:“抱起一块石头。”
“怎么了?”郭罗络氏一呆,不过还是下意识地搬起了一块太湖石。
“撞击!”何满手右边也帮着用力,使劲地将石头朝墙上撞击,欲效仿军队攻城时用攻城锤冲击城门。
一下,两下,三下。
僻静的小院子里满是响亮的轰隆,郭罗络氏惊得面容煞白:“何满,不要,不要!”
可何满只是咬牙不理,只不停用力,额头上的青筋都迸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