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p>
沈韵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拎着上车前买的车站便当就进了屋。</p>
龙神就站在她的对面。</p>
一如既往的笑容让沈韵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会儿。</p>
她提起手上的便当盒问：“要吃便当吗？”</p>
早上从车站便当店里面买的高级便当, 一个要三千元。</p>
沈韵决定如果这个便当不值这个价钱，一定要上推特好好吐槽一波。</p>
“好。”</p>
龙神点了点头，接过了便当。</p>
沈韵走进了神社之内。</p>
新修建的神社里面干净的一尘不染。</p>
“是不是要换鞋？”沈韵看着木造地板, 有点不太想穿着袜子踏进去。</p>
长这么大, 除了去料理亭之外，沈韵就没进过几次需要拖鞋进入的和室。</p>
只有在前几天去蠃蚌神社的时候，换了拖鞋才进了内屋。</p>
龙神笑着回答：“都可以。”</p>
进了屋内后, 龙神打开了便当, 准备享用这份供奉品，而沈韵则看着屋内的木造横梁发呆。</p>
“那里放着修缮的文书。”龙神看出了沈韵所在意的地方, 告诉了她所想问题的答案, “想看看吗？”</p>
“不, 算了。”沈韵低下了头，然后拿出了手机，不好意思的问道，“我可以不可以……”</p>
“可以。”龙神拿起了便当盒内放着的筷子，“我也要吃便当了。”</p>
“这个冷的……”</p>
“便当本来就是冷食。”龙神没拿筷子的左手撑着头，像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便当是江户时代才流行起来的赏花必备品。明明那个时候的京都人很反感江户人，可京都的商家他们立刻就抓到了江户的嗜好, 做了一堆贴着金箔银箔的漆盒，高价卖给了那些大阪的商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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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阪的商人又把这些便当盒卖到了江户去。”沈韵将后面半句话补完了，“大阪的商人可真是厉害啊。”</p>
“毕竟是德川家康定下的统治方式。”龙神拆开了便当的盖子, 露出了便当的真容。</p>
便当盒内划分了九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面都放着2~3样的食物。</p>
有放了黄瓜或者是其他馅儿的握寿司和鱼子寿司，也有玉子烧这样的普通食材，但是里面更多的是一个个像是点心一样的团子。</p>
半透明的团子有着粉色和绿色两种温柔的色泽，光是看就觉得很可爱。</p>
但是沈韵心中却在叫苦。</p>
根据她在这个国家生活了十多年的经验，这种外表越是通透好看可爱的食物，越是难吃。</p>
（糟了。）</p>
沈韵只能期望龙神会喜欢这种中看不中吃的食物了。</p>
“江户和大阪的二元统治么。”沈韵想到了历史课上的内容，“大阪负责天下财货，江户则是政治中心。……毕竟德川家康也没兴趣重新再搞一个大阪之外的商业中心。”</p>
因为丰臣秀吉的决策，大阪才确立了自己天下中心地位。</p>
丰臣家天下的中心枢纽，金融和政治都在大阪。</p>
德川家康将政治从大阪分离，挪到了江户，把江户变成了一个百万人口的畸形城市，整个国家去供养这么一个城市，这个城市的体质当然是畸形的。</p>
“我不太懂这些复杂的事情。”龙神轻飘飘的说道，“但是我知道这个国家的中心真的从京都离开了。大名再也不会为了自己的正统地位来京都了，他们再也不会将‘上洛’视为一种光荣和体面。大名们的子嗣都去往了江户。”</p>
然后呢？</p>
然后，就连天皇都跑去了江户——东京。</p>
“‘上洛’啊……”这个词从龙神的嘴里说出来，沈韵只觉得心情复杂。</p>
如今，从东京到京都的新干线只需要190分钟。</p>
“现在也会有一种去京都就是‘上洛’的概念吧。不过现在广泛意义的‘上洛’是东京才对？”</p>
对地方青年来说，自己独身一人或者是与好友一起结伴前往东京谋生，都属于现代的“上洛”了。</p>
然而“上洛”这个词本身就是个舶来词。</p>
“洛”所指的是洛阳。</p>
洛阳是唐帝国的东都。</p>
可京都却是仿造长安而建。</p>
明明是仿造的长安城的构造，却将京都视为洛阳。</p>
类似这样指着某个地点或者是某样东西喊另外一个名字的事情，在这个国家层出不穷，沈韵都懒得去想还有多少类似的事情了。</p>
这个从大唐而来的舶来词，在唐灭亡朝代更迭到现如今连封建社会都被拔除的历史里，在这个国家内，这个词不仅过去延用了一千多年，现如今还会继续用下去。</p>
“这算历史的延续性吗？”</p>
“这很难说。”龙神将便当里的东西一点点的吃了下去。</p>
那两个很可爱的团子，被神明放在了最后。</p>
看样子这位神明也知道这个国家点心的套路。</p>
一言蔽之，中看不中吃。</p>
龙神最后拿起了粉色的团子，放到了嘴里。</p>
咬下去的瞬间，龙神瞪大了双眼。</p>
沈韵发现，龙神的眼睛，是如同蛇一样的竖瞳。</p>
“这个团子……”龙神拿起了青色的那个团子，几分钟后，龙神给出了肯定的答复。</p>
“这个团子的味道太奇怪了。”</p>
“诶？”</p>
“但是很好吃。”</p>
沈韵觉得这就足够了，也不知道龙神纠结的点儿在哪儿。</p>
不知道就问。</p>
“这样不是挺好的？”</p>
“可是，”龙神皱起了眉，“这个粉色的团子，是一种又酸又甜的味道。不是水果。但是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青色的团子的话……”</p>
沈韵捡起了包装纸看了看。</p>
包装纸上写着，这个便当里面有分子料理。</p>
“分子料理……啊，那两个粉色和青色的团子，是分子料理啊。”虽然沈韵有去过主打分子料理的餐厅，也吃过里面的推荐菜，但说实话并不怎么特别的好吃，只能说是新奇有余而味道不佳。</p>
不过看样子这个料理取悦了神明。</p>
沈韵觉得自己这个便当送对了。</p>
龙神好奇的问道：“何为分子料理？”</p>
沈韵找到了视频网站上点击量最高的一个分子料理制作过程的视频。</p>
这种分子料理就是将原本的自然食材用高科技变成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然后将它们变成了另外一种料理的样子。</p>
这个便当卖得比别的便当贵，因为里面用到了分子料理的技术。</p>
沈韵想到了自己吃的那顿分子料理所花的钱……她顿时觉得这个便当的价格相当的平民又良心了。</p>
吃完了便当后，龙神将筷子放在了盒子里，将整个便当盒复原了。</p>
“姬君，”龙神端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对面的沈韵，“您会来找我，是因为术士的事情吗？”</p>
“是的。”沈韵觉得爽快的承认自己的来意，总好过东拉西扯的更诚恳一点。</p>
“我知道了。”龙神叹了口气，“他还是这么做了啊。”</p>
“您知道他做了什么事情？”</p>
“我知道。”龙神回答道，“姬君，您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p>
沈韵爽快的答应了：“行。”</p>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龙神缓缓说道，“是平安京时代的事情了。”</p>
龙神的声音像是有某种力量，能够让听众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时间。</p>
回到神明所说的，平安京的时代。</p>
“那个平安京时代，妖魔鬼怪和人共存，平安京的朝廷无力控制各地，只能任由各个大族派遣自己族人前往各地，统治当地的民众。这些外派的贵族，只是为了钱而离开都城，他们只想要钱，不管民众的死活。然而，民众并不是逆来顺受。”</p>
所以，那一年的夏天，官兵前往了深山，烧毁了一个山中不愿意臣服朝廷、不愿意交各种重税的村落。</p>
村落里的老人和小孩都死了，男人和女人们躲进了山的更深处。</p>
然而，这些人里面，有一个年轻人下定了决定，下了山。</p>
他要复仇。</p>
“复仇啊。”</p>
“是啊。”龙神叹了口气，“就算是动物也是要复仇的。何况人呢？”</p>
“那这个复仇……”</p>
“他没有杀人。”龙神笑了起来，“他握着利刃，却发现自己没办法杀死任何一个人。”</p>
“啊。”沈韵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能变成和凶手一样的人。”</p>
“但他也无法原谅那些坐享其成的贵族。”</p>
“诶？”</p>
“他打算下毒。”说到这里，龙神叹了口气，“他找到了水井，想往里面投下毒药。但是，他在靠近水井的时候，看到了一位姬君。”</p>
“……贵族的女儿？”</p>
“是啊。”龙神点了点头，“这位姬君小时候生过病，脸上留下了麻点，是个很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丑陋的女孩子。”</p>
“……”</p>
“青年爱上了这个姬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