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p>
扶苏端起陶碗，一饮而尽。</p>
他这解释老半天，夏无且可算是懂咧。</p>
所谓假死，其实就是先前一桩事。泾河河水湍急，卓草三番五次告诫稚生千万别跑河里头去玩。别觉得自己会划水就天不怕地不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万一来个腿抽筋就知道怕了。</p>
当然，他说归说照样也有不听的。</p>
几日前李鹿他们便在泾河抓鱼，兴许是因为河床里鹅卵石导致脚滑的缘故，有个稚童是当场就被湍急的河水卷走。李鹿算是年长的，再加上有力气便赶忙去救。可他再有本事，也奈何不得。得亏是韩信就在下游正好瞧见，连忙下水把人捞了上来。</p>
捞上来的时候已是没了呼吸和脉搏，他的父母丢下手里农活就冲了过来。抱着稚童是嚎啕大哭，不知所措。当时卓草和扶苏恰好路过，他便整了套心肺复苏，愣是把人给救活了。</p>
其实他压根没接触过这玩意儿，纯粹是误打误撞。而且韩信及时下水，把人给捞了上来。要是再晚个几分钟，可能人就没了。</p>
当时扶苏是惊为天人，几乎把卓草都给当成了神仙。在他看来稚童已被淹死，没有任何呼吸和脉搏。就算换夏无且过来，那也不可能救得活。可卓草就上去敲敲打打再亲了两口，人就活了？</p>
这尼玛不是神仙是什么？！</p>
后来卓草只得给他解释，这种其实还有的救。具体原理他也不懂，就说这种状态是假死。如果超过一定时间，那就是真的没法救了。他当初看到过个新闻，说是有位七旬老人因为天气炎热昏死过去。没有心跳呼吸脉搏，得亏是刚好有救护车路过，医生护士不间断胸外按压，最后愣是把老人给救活了。</p>
经过他的解释后，扶苏也算大概明白。</p>
这不，现学现卖开始给夏无且解释。</p>
“小苏。”</p>
“嗯？”</p>
“你喝的陶碗，是我用过的……”</p>
“咳咳咳！”</p>
扶苏顿时剧烈咳嗽，满脸惊恐。他这刚才说嗨了，顺手端起来就喝了。按卓草的说法，这可是很有可能会感染的！</p>
“没……没事，不是有药吗？”</p>
“兴许没了呢？”</p>
“不可能！”</p>
扶苏斩钉截铁的站起身来。</p>
……</p>
房门打开。</p>
韩信手里提着葫芦，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卓彘跟在他后头，宛若是落汤鸡。刚才他拿着葫芦跑到河边，都准备动手了，就看到韩信是一脚飞踹袭来。他仓促之下直接被踹至河里头，葫芦倒是没事。</p>
来的路上韩信是长话短说，告诉他这葫芦里的药是有用的。虽说他心生不悦，却也没再和韩信计较。只要能治好卓草，就是让他跳河里头裸泳都不成问题！</p>
“药……药……药来了！”</p>
“别激动。”</p>
卓草捧着葫芦，打开木塞。</p>
还别说，防水效果极佳！</p>
“所以，这药到底怎么吃？”</p>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p>
兴许是心情好的缘故，卓草现在舒服了许多，翻看着葫芦也没发现有什么端倪。按他的推测，这药效极其强力。那俩伍卒可是都快死了的类型，他就用了一丢丢的药就能治好。像他这种患疫初期，应该能用的更少。</p>
“要不，再找人试试？”</p>
内史腾是真的怕了。</p>
这一上一下的，他非得折寿十年不可！</p>
“先别急。”</p>
卓草还是相当冷静的。</p>
药粉就这么点，后续必定还会有新的疫者。现在防疫是做的很到位，可没人敢担保说不会再出现。他没挑硕鼠做实验，就是担心药粉不够用，很多时候临床实验其实都更为重要。</p>
他们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p>
凝重的气氛在半个时辰被打破。</p>
昨日服药的两个伍卒生龙活虎的走了进来。俩人气色好的很，走起路来都是虎虎生风。看到他们后，当即叩拜行礼。</p>
“见过内史！”</p>
“拜谢卓君救命大恩！”</p>
二人是对兄弟，家里是上有老下有小。谷口县瘟疫爆发后，他们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纵然面对危险，他们也未曾退缩。染上瘟疫后，便让百将为他们写下遗书送给家里亲眷。他们亲眼看着一个个伍卒倒下惨死，根本就没想过活着回去。</p>
“劳烦夏公为他们看看。”</p>
“本职所在。”</p>
夏无且医术还是有的，他到现在都没被感染可不只是因为运气好。况且他作为太医令，还得亲手为疫者治病，到现在还都好好的。这要没两把刷子，卓草都不信。</p>
他向前走了数步，抬手为二人号脉。眉头微蹙，左手微捻着自己的山羊胡。思忖良久，满脸皆是古怪。</p>
“怪了！还真是怪了！老夫行医数十载，经历大大小小十余起瘟疫，还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脉象！”</p>
“有何古怪？”</p>
“并非全是古怪，而是他们二人脉象平和有力，乃为平人。呼吸定息脉五动，闰以太息。所谓脉乃气血先见，气血有盛衰，脏腑有偏胜。气血俱盛，脉俱盛；气血俱衰，脉阴阳俱衰……”</p>
“能说点正常人听得懂的吗？”</p>
卓草实在是绷不住了。后世医生开的方子看不懂，现在夏无且张嘴就是长篇大论。也不说清楚是好是坏，这尼玛谁听得懂？</p>
我是来看病的，不是来学医的！</p>
“咳咳，就是没病。所谓平人，便是无病也。他们身上的脓疮黑斑，也都已消退，脖颈更是恢复如初。而且脉搏有力，气血皆盛，甚至比平人更好。老夫行医数十载……”</p>
“好了，你别说了。”</p>
卓草忍不住抬手，不是他不讲武德，实在是他扛不住夏无且这唠叨劲。你干脆说他们俩都已痊愈，不就行了吗？关键动不动还来句老夫行医数十载，这简直快成他的口头禅了。</p>
“……”</p>
夏无且差点没憋出内伤来。</p>
“汝二人，真的好了？”</p>
“禀内史，吾兄弟二人真的好了！”</p>
年长的什长用力点头，眸子中满是感激。</p>
如果卓草早点来至谷口，那该多好？</p>
很多人都能活下来，不会因为瘟疫而死！</p>
“吾现在只觉得有些虚弱，还有就是饿的很。”</p>
“阿彘，你去给他们准备些饭食。”</p>
“好！”</p>
内史腾挠着头，此刻是彻底懵了。</p>
这tm什么情况？</p>
卓草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何灵药？</p>
都快病死的人，一夜就好了？</p>
“对了，还有一事！”</p>
“什么？”</p>
“我与他迷迷糊糊中皆是做了个梦。”</p>
“嗯？何意？”</p>
“我们俩醒来后，做了个相同的梦。”</p>
“什么梦？”</p>
什长长舒口气，缓缓开口道：“我与他好像被困在个匏瓜内，在湍急的河水中滚动。依稀中能看到葫芦内好像有字，但是我们都不识字……然后就是漂了许久，最后从一口井里钻了出来。”</p>
“咳咳咳！”</p>
卓草顿时剧烈的咳嗽着，满脸惊奇。</p>
草？！</p>
这什么情况？</p>
“然后呢？”</p>
“然后就看到有条巨大无比的白蛇！他自称为白帝，还说这灵药是他赠予秦国的。至于该如何用，卓君自然知晓。”</p>
“对，那白蛇很大！人立而起，比楼船还高！”</p>
伍长满脸都是惊奇，在旁描述着。</p>
“白帝？”</p>
扶苏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p>
你俩扯皮呢？</p>
秦国祭祀的主要是四方上帝，分别是白帝青帝黄帝和炎帝。秦兼并六国后，也糅杂融合了其余国家的神系，比如说齐国的八位神主。这些在关中地区知名度不算高，但四方上帝可是人尽皆知。不论任何祭祀仪式，基本都会祭拜四方上帝。</p>
而白帝则为司秋之神，象征着丰收。昔日文公梦黄蛇自天下属地，其口止於鄜衍。於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后世刘邦搞了个斩白蛇起义，其实意思就是斩得秦国，以此来包装自己。这年头的神系神权，那都是皇帝手里的棋子。</p>
“吾兄弟二人不敢说半句假话！”</p>
“先退下吧。”</p>
卓草挥了挥手。</p>
不论真假，他倒是听到了关键词。</p>
这葫芦里头不光有药，还有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