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清晨的雾气里，大长老团的山若涛监督着白寺里的忙碌。
僧侣们早在昨天夜里就已经把圣殿清理得一尘不染，但今天凌晨山若涛还是把他们叫起来，把昨天已经干过的事情再重来一遍。直到地上的每一块石板都光可鉴人，山若涛才稍稍安心。
今天是个重要的rì子，绝对不能有一丝差错。
从今天以后，悬在“一生之神”头顶上的那把世俗的利剑将会暂时地收入鞘中。至少在今年，教皇和大长老团都不用担心帝**人的血洗，尽管这一度是个现实的威胁。许多年来流了许多人的血也没有办到的事情现在却如水到渠成般地成功了，谁能说这不是神的旨意？
殿堂里镶以宝石、整体由黄金打造的“一生之神”面目栩栩如生，双手向下摊开，似乎有无穷尽的东西要给予站在他面前的每一个人。清亮圆润的歌声在殿堂里回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山若涛觉得今天僧侣们的歌声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现任教皇乐达和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象白寺所有的神职人员一样，有着稀疏花白头的乐达和为人谦恭而温和，jīng神矍铄，如果不是手上和脸上的老人斑，别人根本不会意识到他已经是个七十岁的老人。
山若涛回身向教皇行礼。
乐达和微笑着示意他不必多礼。“我已经不再是教皇。而且说实话，每天接受你们的礼节也让我很不自在。”
山若涛的语气仍然谦卑。
“我仍然认为，把教皇的位置让给世俗的王室成员很危险。”
乐达和缓缓点头。“我从来也不否认这一点。但你必须看到，如果我们不交出这个位子，也不能换来我们需要的和平。在这个危险的时期，白寺需要的是果断而不是所谓的‘明智’。”
“可交出神的权柄意味着什么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事情。”山若涛坚持自己的意见。“教皇向世俗的皇帝屈服，那是不是违背了神的旨意？”
“神的权柄只归于神，任何凡人都不可能拥有。”乐达和面带微笑，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神像。“教皇既然是神的仆人，当然能够向世俗的君主屈服，只要这君主能够出神的声音。”
“男人娶女人为妻，成为她的主人，看起来是女人向男人屈服。可男人若要做主人，就要供养自己的女人，为她奔波劳碌。”他回头看着山若涛，眼里闪动着睿智的光芒。“那么，究竟是谁向谁屈服呢？”
“我做教皇，教众却颠沛流离，那我的尊荣在哪里？若教众平安喜乐，我纵然不是教皇，我的尊荣却可与神并列。哪一种才是神的期待呢？”
乐达和似乎在问山若涛，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山若涛也看着神像。“当然是后一种。”
乐达和大笑点头。“到那时谁还需要君王？”
空旷的圣殿中回荡着他的声音，袅袅不绝。
“单凭你这一句话，白寺就会永世不得翻身。”寇法布的声音也从大门处响起来。“如果你们真的想要平安喜乐，应该像敬畏神那样敬畏皇帝陛下。”
乐达和面不改sè。“陛下比任何人都明白‘一生之神’的教义，所以他才肯给白寺一个机会。陛下的聪明才智，可以与神相媲美。”
寇法布走到乐达和面前，两个差不多年纪的老人象斗鸡一样对视。
“你也很聪明，前任教皇阁下，知道如何能够保住你的产业。”寇法布的声音里带着咄咄逼人的傲慢。“如果我早一点把jīng力转向对付白寺，今天这里就可以做祭祀你们的地方。”
乐达和微笑。“世间的一切存在都证明它的合理。”
寇法布微微一晒。“我们之间不用耍这些语言上的小花招。既然已经知道你无法说任何一句真话，那无论什么花招的用处只有一个，就是证明你的虚伪。”
乐达和仍然面带微笑。“所有反抗你的声音就都是虚伪的？”
寇法布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算是回答了他，然后环视着圣殿内巨大的空间和金碧辉煌的装饰，咋舌不已。“要是我能把这里的东西搬走，那就又能多养活一支帝**团。”
乐达和和山若涛交换了一下眼神。
“如果有可能的话，白寺也可愿意为帝**团尽一点微薄之力。谁都知道，白寺的信徒遍布大陆，在任何国家都可以zì yóu贸易。只要得到允许，白寺甚至可以为陛下全力支撑起一支军团。”
寇法布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目光在两个大长老脸上扫来扫去。
“这个意见很诱人，我差不多就要被诱惑了。不过，让我们等一等，让我们看看白寺上一次这么慷慨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哦，从来没有。”寇法布做出一个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们只想要我的许可证。如果你们愿意供养一支军团，就说明你们还有更多的利益可拿。”
乐达和微笑摇头。“你对白寺的偏见太深太执著。”
寇法布轻捋颌下灰白的胡须，好笑地看着乐达和。
“知道我为什么不给你许可证？因为你做的生意越多，你的信徒被剥削的就越多。我们也要指望这些信徒供养帝国，所以不能让你们在他们身上占太多的便宜。只要我还是席国师，你们就只能依靠自己的领地。”
乐达和敛去脸上的微笑。“我的经验告诉我，既然是不可能独占霸占的东西，那就要学会与他人分享。”
寇法布嘲笑地看着乐达和。
“听听，‘霸占’和‘分享’，如果现在有信徒听到前任教皇这样形容自己的事业，那他还有什么信仰呢？”
“信徒对他所信仰的东西的了解，要比你想象的深刻得多。”现在轮到乐达和来嘲笑寇法布了。“每个人都知道神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们仍然选择相信。这是为什么？因为他们需要有一个信仰。我们不自作聪明，而是创造了需求。对帝国的忠诚就不是一种信仰吗？你们这些忠于帝国的人和我的信徒有什么本质的分别？无非是大家相信的东西不一样而已。宗教不只是工具，还是权利。既然是权利，那就每个人都想要有。你想取缔白寺，是因为你看不到这一点。我没有想到，像你这样的智者也有一叶障目的时候。”
寇法布没有反驳，而是陷入深思。乐达和跟他一样有知识有经验，一味的抬杠只会让对方心生轻慢。乐达和是对的。寇法布只是下意识地反感白寺，那确实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他的忠诚和乐达和的信仰其实并没有分别。
头一回，在面对白寺的信徒的时候，老而弥坚的席国师感到了气馁。
王殿侍卫团在统领缪澜的带领下进入白寺。
尽管白寺一再声称圣殿甚至比王殿还要安全，但王室的安全只能由王室自己负责。看到全副戎装的侍卫团军人站满整个白寺，山若涛和乐达和的神气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面相方正敦厚的缪澜总是很温和的样子，这一点像极了他的父亲缪北威。缪北威是高陆的四大公爵之一，在最近几年疾病缠身，只能躺在床上休息，缪澜已经能够全面代表他。
看见席国师，缪澜快步走上来，露出关切的表情。
“大人，对给您新增派的侍卫还满意吗？”
寇法布微笑。“当然满意，但我相信，最近都用不到这些年轻人了。”
缪澜赞同地点头。“还是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