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潘美酸溜溜地道：“除了广和商汇，咱们从长安一路走来，吃的泰和酒楼，住的盛和邸舍，都是朱小子捣鼓出来的。人家现在可是实打实的大财主，那词儿叫啥来着....土豪！”</p>
朱秀怒瞪他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p>
潘美撇撇嘴，扭过头看风景。</p>
符金盏秀美脸蛋惊怔住，喃喃道：“你到泾州还不过两年，竟然置办下这般大的产业？”</p>
朱秀谦虚道：“全赖史节帅支持，各路朋友抬爱，其实许多生意都是与人合伙，我在其中占些份子罢了。”</p>
潘美嚷嚷道：“反正咱老潘今后是跟定你了，你可得管我吃喝拉撒，兜里没钱也得管你要！”</p>
朱秀没好气道：“交情归交情，该给的俸禄一分不会少你，想要多余的，就得靠自己本事挣！我又不是你爹，还得管你娶媳妇生孩子？”</p>
潘美大怒，伸手去捉他：“好小子！当初说的话，现在把老子骗到手就不算数啦？讨打！”</p>
朱秀趴在驴子背上，扯开喉咙呼救：“史大郎！救我！”</p>
潘美一惊，急忙缩回手，要是把史向文招来，被摁在地上当众羞辱的可就是他了。</p>
“算你小子狠！有种的别叫史大郎，咱俩单挑！”</p>
朱秀掸掸衣袍，不屑道：“本公子是斯文人，岂会跟你动手动脚？”</p>
符金盏笑声如银铃：“你二人在沧州就时常斗嘴，到如今也不消停。”</p>
朱秀和潘美互瞪一眼，扭过头冷哼。</p>
宽阔的官道上，符金盏见到一些戴着红袖标，身材壮实的妇人，四处游走监督往来商旅遵守卫生规定，还有一些身穿玄袍，腰间挎着裹铁短棒的武卒往来巡视，维持治安。</p>
操着泾州口音的百姓，大多都能自觉遵守卫生规定，将灰物扔在指定地点，有如厕需要的都会去路旁的别致茅房，美其名曰公厕。</p>
就算有外地来的旅人，不懂得安定县的规矩，也会有人站在告示牌下，一遍遍重复宣扬着本县的卫生规定。</p>
一路走，朱秀为符金盏轻声介绍着，符金盏边看边点头，啧啧称奇。</p>
“乱扔灰物垃圾，随地大小便，污秽满地，弄得秽臭冲天，有碍观瞻不说，还容易滋生有害病菌，侵染地下水源，长此以往，容易致人生病。城市之中，百姓集中居住，更是要注意保护环境卫生....”</p>
朱秀耐心细致地向符金盏传输着环保与卫生健康的理念。</p>
符金盏似懂非懂：“开封、邺都这些中原雄城，除却几处主要干道，许多街巷也有灰物成堆，臭气熏天的现象，确实应该好好整治。只是你说秽物容易滋生病菌，这病菌又作何解释？”</p>
朱秀笑道：“大娘子可还记得，我们在沧州守城时，收集大量粪尿，烧开后泼下城头，还将其称作浇金汁。契丹兵凡是被金汁烫伤者，难以治愈，不出数日伤口便溃烂流脓。正是因为粪尿中含有病菌，侵染人体致人生病。</p>
还有就是被生锈的铁器所伤，伤者容易出现头晕、头痛、全身筋肉发紧发痛的症状，也是因为铁锈里含有病菌，都是同样的道理。”</p>
符金盏道：“如此说来，病菌便是致病之源。”</p>
朱秀笑了笑，又道：“不过万事万物皆有正反两面，金汁和铁锈虽然能致人生病，但绝非毫无用处。大娘子可知，粪尿虽脏，但只要处理得当，还能制成治病救人的良药，人中白、人中黄便由此而来。还有铁锈，也能治疗疔疮肿毒，化解毒虫蛇蚁之毒。</p>
泾州如今推广的肥地法，粪尿也是其中重要肥料....”</p>
潘美刚从路旁一位菜农箩筐里买了两根水淋淋的小黄瓜，咔嚓一口咬断半截，大口嚼着吃得起劲。</p>
朱秀瞥他一眼，幽幽道：“但至今还有许多农户没有掌握肥地法的窍门，常常舀一瓢尿直接浇在蔬果上....所以，新鲜蔬果还是洗干净再吃比较卫生....”</p>
潘美眼一瞪，大口咀嚼的动作僵住，黄瓜头捏在手里，满脸无措。</p>
符金盏本想伸手接过潘美递来的小黄瓜，听完朱秀的话赶紧缩回手，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p>
“呕~呕~”</p>
不理会扶着马鞍子一阵阵干呕的潘美，朱秀和符金盏继续往前走。</p>
“京兆、河南、开封三府府尹，真应该好好来听你讲讲课。若是他们有你这般见解，也就不会任由一个偌大的都城，街巷之中随意倾倒灰物，弄得污水横流、脏乱不堪。”</p>
符金盏感慨不已。</p>
朱秀笑了笑，其实这年头也产生不了太多有害的垃圾，城市之中的污秽多是人和家畜的排泄物，稍加重视和规划就能得到极大改善。</p>
人类活动在一个地区增多，长期以后受危害最严重的就是地下水源。</p>
汉代长安城之所以被废弃，一个主要原因便是地下水源盐卤化严重。</p>
朱秀致力于将安定县城打造成泾河流域的政治、文化、商业中心，环境卫生问题从现在就要开始重视。</p>
安定县东门外停放一辆马车，一身灰布袍两手拢袖的史匡威蹲在车前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关铁石闲聊。</p>
史匡威寸头上多了不少白头发，黑脸胖了许多，皱纹也愈发深刻了，看上去就像个朴实无华的老农。</p>
关铁石也是一身便装，一边说话一边望着官道。</p>
史灵雁背剪着手，绕着马车一圈圈走着，无聊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不时抬头扫视人群。</p>
“来了！”关铁石眼尖，从一拨人群中发现最先冒头的史向文。</p>
史灵雁黑珍珠般的眼眸绽放惊喜，飞奔而去。</p>
史匡威对于自家闺女表现出的激动很是吃味，撇撇嘴在心里对某人小声叱骂了几句。</p>
史匡威眯眼朝远处望去，扫视一圈后落在符金盏身上。</p>
“沧州一别两年多，符大娘子依旧美貌动人啊！”关铁石感叹一声。</p>
史匡威瞥他一眼，摩挲下巴，忽地道：“你说朱小子把符娘子带到泾州，究竟想干什么？”</p>
关铁石一愣：“少郎君信中不是说，符娘子来泾州散散心，游玩一番，等她兄长从岐州离开时，再一同返回？”</p>
“散心？游玩？”史匡威撇撇嘴，跳下马车，拍拍屁股，骂咧一句：“这小王八蛋，不怀好意！”</p>
说着，史匡威迎上前去，关铁石满脸困惑，赶紧跟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