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陶文举真是风光无限，节度府和县府的官吏排着队上门祝贺，差点没把门槛踩烂。</p>
收到的贺礼堆满小院，笑得他合不拢嘴。</p>
没想到上任不过一个月，陶文举就因为贪墨盐款东窗事发，被一撸到底，免去了盐厂职务不说，连节度府里也再无一席之地。</p>
失去职位，他将没有资格继续住在牙城，节度府已经传下命令，限他一个月内搬离，自己去外城找房子落脚。</p>
当日，陶文举受了五十大板，被抬回家中，迄今为止竟然只有寥寥数人来探视过。</p>
更多的人，都只是私下里议论几句，叹息一声可惜。</p>
陶文举能掌管盐厂，本身就说明受到少使君和帅爷的重用。</p>
只要不出事，将来铁定是彰义军不可或缺的一名要员。</p>
现在可好，为了一点钱财惹怒少使君，直接被扫地出门。</p>
此后，他在彰义军的前程，只怕是彻底断送了。</p>
陶文举的住所一下子成了瘟神府，周围的邻居都绕着走，大门从早到晚敞开着，却连只耗子也不乐意进。</p>
家中，只有一个花钱雇来的仆人照顾。</p>
受了五十大板，陶文举屁股被打得稀烂，好在每日都有大夫上门诊治，换药包扎，皮外伤重了些，倒也没伤及筋骨，也没让伤口受污感染，性命算是保住了。</p>
刚回来几日，陶文举每日趴在床上，呼天抢地凄惨哀嚎。</p>
特别在夜里，那时不时响起的惨嚎声听上去甚是凄凉。</p>
四邻八舍听得毛骨悚然，知道他受了重刑，也不好得埋怨，只能堵住耳朵蒙头睡觉。</p>
谁也不敢上门瞧瞧怎么回事，一来担心惹祸上身，触怒少使君的眉头，二来也怕人熬不住一命呜呼，冤魂索命闹出什么邪乎事。</p>
再后来几日，陶文举让仆人每日买酒回来，供他痛饮，有时喝醉了就嚎啕大哭，说些认错求饶的醉话，疯疯癫癫的，听上去也让人感到悲凉。</p>
原本前途无量的陶参谋，落得如今这副下场，真叫人唏嘘不已。</p>
这日晌午，大夫刚上门为陶文举换过伤药，撕扯伤口，疼得他又是一阵鬼哭狼嚎。</p>
阵阵嚎叫声从院门传出，听得人瘆得慌，偶有行人从门口路过，也一个个低头加快脚步，逃一般的躲开。</p>
大夫是受了史匡威的嘱托，来为陶文举治伤的。</p>
知情的人不免感慨，别看帅爷平时经常虎着脸训斥人，黑脸凶神恶煞，但心里却宽容厚道，颇讲情分。</p>
少使君平日里对谁都笑眯眯，看似人畜无害，真要犯了错栽到他手里，打起板子来可是毫不留情，任谁劝都没用。</p>
往后在少使君手下做事，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小错尽量避免，大错更是不能犯，否则鬼知道哪天板子会落在自己的屁股上。</p>
陶文举这次受了五十大板，还有力气哀嚎，已经算他命硬。</p>
换做别人，挨完这一顿，只怕可以直接拉到城外埋了。</p>
大夫走后，陶文举有气无力地趴着，下身盖着薄被，头发披散开，好几日没有清洗过，头油黏了厚厚一层，散发一股熏人气味。</p>
身下垫的布，还是会沾染血迹，两三日就得换一次。</p>
等到伤痛缓和些，陶文举嘶哑嗓音喊道：“拿酒来....拿酒来....”</p>
过了好一会，仆人才慢吞吞送来酒壶。</p>
陶文举一把抢过，猛灌一口，血丝满布的眼睛怒视他：“蠢东西，磨磨蹭蹭的，想渴死老爷？”</p>
仆人垮着脸，不高兴地道：“陶老爷，您也别骂我，到了这地步，您在这宅子里吆喝一声，还有人能应和，已经算不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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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文举咕嘟咕嘟灌下半壶黄酒，胡茬上还挂着酒液，怒骂道：“狗东西！还敢还嘴？”</p>
仆人也恼了，两手往胸前一抱，站在床榻前，没好气道：“反正我最后伺候您半日，爱怎么骂随您便吧！”</p>
陶文举趴在床上，气得哆嗦起来，拍打床沿愤怒道：“谁让你走了？给老爷老老实实留下来！当初我可是给了你半年的工钱。”</p>
仆人“嘁”了声，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钱袋，掂量掂量，想了想又从里面掏出几枚钱币塞进怀里，把钱袋扔到陶文举的床头：</p>
“陶老爷，小人也不敢坑您的钱，小人在您府上干了一个多月，加上伺候您这几日，拢共收您一个半月的工钱，其他的还给您。”</p>
陶文举咬咬牙，艰难翻动身子，带着央求意味道：“你留下，我付你双倍工钱。”</p>
仆人还是摇头：“对不住了陶老爷，您这份差事小人当真干不了。谁都知道您犯了事，差点要掉脑袋，小人刚从陇州逃命过来，还想在这安安稳稳生活下去，可不敢胡乱沾染官司....你们大人物的麻烦，小人承受不起。”</p>
陶文举嘴皮子抖索着，怒从心生，想喝骂几句，牵动伤势疼得龇牙咧嘴。</p>
仆人笑道：“陶老爷还是安心歇息养伤吧，火气大伤身，您这伤还没好，别待会又气出毛病来。</p>
还好您伤在屁股上，那地方就是两坨软肉，打烂了也不要紧，养几个月也就长好了....</p>
不过瞧您那伤势，好了以后肯定要留疤，其实也不打紧，谁也不会扒掉袴子瞧你的屁股不是....”</p>
仆人站在床榻前，嘟嘟囔囔说了半天，气得陶文举想爬起身打人。</p>
当初他到人市上挑人时，特意挑了个能说会道的，想着往后带出门办事方便，在家里也能有个说话的。</p>
没想到这会儿听起来，却让他觉得聒噪吵闹，心里烦躁无比。</p>
“滚滚！~”陶文举抓起一只鞋子朝他扔去。</p>
仆人扭身躲开，又捡起鞋子扔回去，笑道：“陶老爷您歇着，小人这就去给您做饭煎药，等忙活完，伺候您老吃完最后一顿，小人也就走了....”</p>
仆人作作揖下去，陶文举愤怒又无奈，一股酸楚情绪涌上心头，忍不住埋着头呜咽起来。</p>
“少使君....您可千万不能忘记，我陶文举为您做的一切啊~~~呜呜呜~~我的屁股啊~~~”</p>
要是连这名仆人也走了，陶文举又无法下床，往后的日常生活无人打理，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p>
越想，陶文举越伤心难过，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悲凉。</p>
一辆马车停在院门外，驾车之人像是个军汉。</p>
一身便服打扮的魏虎下了马车，低声道：“找个偏僻处等我。”</p>
驾车汉子抱拳应道：“是。”</p>
魏虎四处看看，抬腿迈入院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