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本来另有深意,樊春却正好借杆上爬,跟着接口道:“是啊,这事虽然蹊跷,却也不值当大书特书,也许盗贼亦是贪杯之人,便连这美酒也一同盗去了。”</p>
宋巩微微一笑,道:“樊捕头说的是。小人还有最后一处疑虑,最是可疑。众位大哥久在衙里当差,对抓差捕案必然十分在行,敢问各位差头儿,江洋大盗一般都怎生模样?若是行窃中被苦主撞见,可会留活口?”</p>
蓝元宝道:“那都是些亡命之徒,净做些损阴丧德之事,他们名为贼,实为盗,若作恶时被人撞破,往往都会行凶杀人,绝不会留有活口!”</p>
宋巩道:“如此说来,江洋大盗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作案时必会携带趁手的家伙,以备不时之需了?那么此案若是盗贼所犯,又为何不用自己的兵刃,而要随手拿起屋中的物事行凶?众位差头儿,你们抓过的贼人中,可有这般的么?”</p>
他这番剖析说的极具道理,众捕快面面相觑,不由得纷纷点头,宋巩又道:“依我看这凶嫌非但是柴保正的熟人,且他初来时还并未存着杀人之心,但不知柴保正因何惹恼了他,才让他突然痛下杀手。樊捕头,咱们若是按着盗案来查,只怕要延误抓捕真凶的时机。”</p>
樊春这次无话反驳于他,干咳了几声,道:“老宋的话也有几番道理,李长腿,一会你便带着刘三,去摸查下柴保正近来和哪些人往来。”那两个捕快领命应诺。</p>
虞可娉忽道:“宋仵作慧眼如炬,我这里还有一问,想让诸位大哥替我解惑,敢问这把雁翅刀,可是什么宝贵名器么?”</p>
樊春道:“先前问过柴府家人,这屋中除了屉中银票,就属这把宝刀最为名贵,听说是太祖时期传下来的宝物。”说着将雁翅刀轻轻抽出半截,刀锋经阳光一照,竟闪出一道亮光,直夺人的二目,果然是一口刃如秋霜的宝刀。</p>
虞可娉道:“此刀如此锋利,为何凶手不抽出刀来,那样杀人岂不更有把握?可他偏偏用刀柄打砸,既不应手,也难一击毙命,这又是为何?”</p>
蓝元宝沉吟道:“难道凶手并未想要杀人,只是过于愤恨,才失手将柴保正打死了?”</p>
宋巩摇了摇头,道:“非也,我查验伤口得知,这人并非只砸了一下,而是连打了数下,每一下都深入半寸,这才将柴保正头骨砸裂。如此行径,直是要置人于死地,又怎会是失手?”</p>
众人闻听也都觉着奇怪,凶手明明想要杀人,但却不用锋芒利刃的宝刀,而用刀柄打砸,此举的确过于反常,娄之英低声道:“娉妹,你是故意试探,还是确也不知为何?”虞可娉摇了摇头。</p>
樊春长出了一口气,道:“此案既然疑点重重,当须回到衙里好好参详才行。老宋,你回义庄等候,午时我让人把尸身送过去,你再仔细查验一遍。林老黑,你留在书房继续查找蛛丝马迹,看看有没什么线索,其余兄弟,随我一起回衙里点卯!”转头看下娄虞等三人道:“虞小姐,便请你也移步和我一起去衙门罢。”</p>
虞可娉知道此人心胸狭隘,极不情愿让自己参与断案,似乎很怕被抢了功劳,是以才邀自己回到衙门,那是存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心,当下也不戳破,微笑道:“樊捕头,我们一早出门,到现在连半口干粮也没吃过,你和差大哥们先回衙门,放我们去镇上食铺喝口热茶成不成?”</p>
樊春知道劝不动她,但觉和此人在一起自己浑身都不自在,若能离她远些,也未尝不是好事,于是略一点头,和蓝元宝一起,带着众差役自回衙门去了。</p>
宋巩在先前听樊春称呼虞小姐时,心中即有了一个猜疑,待后来虞可娉施展手段,验出刀柄的血印,到适才樊春二度叫出虞小姐的称谓,心里便愈发肯定,等众捕快差不多走尽,仗着胆子上前问道:“这位大小姐,我听樊捕头言语,似乎小姐本家姓虞,但不知识不识得前相爷虞公允文?”</p>
虞可娉道:“那正是家祖啊,宋仵作也是他老人家的旧识?”</p>
宋巩顿时喜形于色,颤声道:“小人何等身份,哪里高攀的上虞相爷。只是小人自幼酷爱推演断案,后来又做了衙门仵作,便把古往今来的奇案、大江南北的悬案收罗了个遍,虞小姐的名头,近来我是听得多了,那毒酒案、穿墙案、焚火案,尤其是秀王府栽赃案,实是神乎其神,令小人钦佩不已。”</p>
虞可娉、娄之英和马于仁三人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已了然,原来此人便是李孔目所提的那个仵作,果然他对虞可娉十分熟悉,娄之英笑道:“宋仵作,说到推演一途,看来你也不遑多让,世间虞姓人所在多有,便是同音的,也有于、俞、余、鱼等大姓,你却能一语中的,一下子便猜到娉妹的身份,也可谓神乎其技了。”</p>
宋巩憨笑道:“这位兄台想必便是娄英雄了,你二人近来屡破大案,中土人士哪个不知、谁个不晓?适才虞小姐施展绝技,半柱香功夫便查出了凶器,我听说又是姓虞,这又如何会作二想?今日小人福分不浅,竟能得见两位真尊,那可真是三生有幸了。嘿嘿,嘿嘿。”</p>
娄之英心想,除了你这等对推演断案痴迷之人,又有谁会知道我俩的名头,什么中土无人不知云云,实属夸大其词,但见此人眼下正在兴头,也不愿去点破,只听虞可娉说道:“宋仵作,如今饭口已到,尸身还要晚些才会运到义庄,你若不嫌弃,便同我们一齐吃顿便饭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