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明摆着说,度殷比正仙降临还重要,这怎么可能呢!
在场之人,除了厉九川和曜云而外,唯有火位大夫子清楚,比起白帝传承现世,一个衰弱的、位阶不稳的正仙神祇根本算不了什么。
“那为什么不用人海去围攻神祇呢?低阶传承者,凡人,甚至飞禽走兽,不是多如虫豸吗?将他们污秽然后丢到女魃身上爆炸……唔……”
厉九川说到一半,萧湖意就已经跳起来捂住他嘴,干笑着向同窗们解释,“小孩子,小孩子他不懂事,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哈啊!呃,别咬我!”
他立即松了手,一排崭新的尖锐牙印嵌进皮肉。
“有什么不对吗?”
厉九川面无表情,如同没有看见府子们凝固的眼神,“体兵是多么难成就,传承度五道门槛又拦住了不知多少传承者。
何况他们都有资质,而凡人里一百个都不见得有一个能在拜神中活下来,再修炼到突破大境界,何其艰难,需要何等机缘。
十万个,百万个凡人里都没有绝对的可能会出现一个体兵,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却为了杀神而死在这里,你们的意义何在?为了庇佑虫豸吗?”
“够了!”
有人忍不住呵斥出声,正是眼皮都烧化了那个府子,“难道你不是打娘胎里生出来,没有心吗?!
凡人怎么了?传承者都是凡人!修炼过一点传承就真拿自己当神看了?不保护凡人,就是不保护西金!
凡人就是西金的魂,没有魂,你哪里来的这修为境界,你以为你吃的遗玉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厉九川微微勾起嘴角,漆黑的眼睛宛如深藏妖魔,“这么说,遗玉都是哪儿来的?”
那府子还待争辩,曜云已经皱眉打断他们,“噤声!”
厉九川闭了嘴,从板车上掰了一块木头,直接用指甲刮出一行字,“你们真的在乎凡人吗?为什么?”
噗嗤,木头瞬间自燃,烧成一堆灰烬。
厉九川回头,发现火位大夫子正冷着脸,显得十分不高兴。
“度殷,我知道你并非此意。”曜云叹气开口,“你只是觉得我们虚伪,一边以凡人的性命汲取活着的力量,一边又口口声声喊着拯救苍生,对不对?”
厉九川微笑,“夫子准我说话了?”
“他怕你不说,会致使心锚有碍。”火位大夫子哼道。
“难道不是吗?”厉九川反问道,“要杀就直截了当地杀,物尽其用,要庇佑就从根子上庇佑,为什么不禁绝传承呢?有神这等存在,想必很容易做到吧。”
曜云深深地看着他,白须下的嘴唇动了又动。
半晌,他才轻声说道,“度殷,人世间的事,远比你想象得复杂,因为人本身就是一种复杂的生灵,不可一概而论。
我们的存在于凡人而言,的确是危害,但亦不得不存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他们。虽然看起来矛盾,但本身就是如此,谁也不能改变。
而你明明知道这些道理,却还要问出来,是不是心中觉得不甘,觉得愤懑?因为以前从未有人以善你,见到今日有人愿意为别人付出性命……你嫉妒。”
如果说,方才那府子的言论像喧嚣的风,除了聒噪并不足以使人动摇,那么曜云的话就是辛辣的毒,一直扎到人心深处!
厉九川的面孔微不可查地扭曲起来,即使他只是想对府子们存在的意义做以试探,但猝不及防之下,仍被曜云的话刺到痛不欲生。
他不是没见过善意,恰恰相反,他拥有过最纯粹最真挚的善,却丢得一干二净!
火位大夫子突然干咳两声,因为他觉察到一丝可怖的杀意一闪而逝,如果少君对他们生出芥蒂,那简直是天大的恶兆!
曜云如同完全未察觉一般,又接着缓声道,“孩子,你不用怕,即使此前再如何艰难悲苦,一切也都结束了。你是曜日府最顶尖的天才,这周围都是你的兄长和长姊,我和曜炎是你的先生,我们将比你的亲父亲母还亲切,是你最强大的家族。”
厉九川沉默不言,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希望曜云所说的一切不是因为白帝,他身边的善意和温柔也都不是因为一个尊贵的传承种!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小孩,一个少年,还可能因为曜云的话而感动,可惜,他不光年岁不小,甚至连身份都是假的!
他不是度殷,没有因为地位卑贱而遭人欺凌,曜云此言,完全就是为真正的度殷在说罢了,如果他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份,又是否会感到惊惧厌恶呢?
那个镇压西金白帝的罪魁祸首,让西金衰弱的万恶之源!
呵……真可怜啊……
他们连真相都不曾知晓,只能活在混沌的醉梦里,若是清醒,一定很痛苦罢……
唯有……才能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