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天君曾赐了一颗复活丹给金龙,小金因此多了一次活命的机会,没想到今日这复活丹竟成了证明我身份的唯一证据。
我正痴痴地看着天君,忽觉一股吸引力将我重重吸了过去,我的身子急速飞向天君,落在了他的脚边,我抬头对上了天君如释重负的含满疼惜与怜悯的目光,忽见他目光从我面颊上移开,并迅速变暗变冷,严厉的声音也在殿上响了起来:“来呀,将白狐押下去,斩立决!”
那狠绝令我不由一抖。
我回过头对上了白狐自嘲的目光,她哀怨地凄楚地笑看了我一眼,便认命地随着天兵天将出了大殿。看着白狐的背影,我竟生出无数不忍与同情来,可是欲开口求情,看着满堂神仙皆都闭口不语,顿觉自己人微言轻,更兼白狐手上握着天眼与杨戬孩子的血债,便也就将那一丝不该有的怜悯之情吞掉了。
天君站起身,弯腰从地上扶起了我,动作轻缓而飘逸,让人看得有些呆。我目注着他的眼睛,脑袋就完全无法思考了,他再对着我轻轻一笑,我更加昏然找不着北。
“随朕回去吧!”那么温柔如清风的话语,令我顿时有了泪意。
我有多久没有与他这样四目相对了,此刻他真切地看着我,他的手真切地握着我的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想起人间的诗词,心里更加乱哄哄,完全不能思索,只能跟着他一步一步走出王母宫去。
两旁的神仙匪夷所思。颇为不满,而天君不管那些,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我的面庞,他就这么微笑着,欣慰着,牵着我的手,一路走出王母宫去。
夜深沉,月未央,流星曼舞,长街寂寞。
天君终于放开了我的手。我忙跪在长街上。“请天君恕罪。”
“你是有罪,你为什么不告诉朕你和白狐长得一模一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朕那画中的仙女儿不是白狐,而是你?”
面对天君含怨的质问,我张了张口。几多苦涩涌了上来。一丝辩解也说不出口。
“那神瑛侍者知情不报。还谎称画上之人是白狐,实在罪不可赦,朕需重罚他才是!”
我心惊肉跳。不知道天君会如何重罚神瑛,想替神瑛求情,天君却先行叹息了一声,那叹息声一下揪痛了我的神经。
“绛珠,朕有些烦闷,你陪朕去一趟凌霄殿吧!”
我一颤,知是天君又要测验一下那张龙椅了。
虽然他现在能看见了,天眼却早已损毁,那龙椅如何能认他这个天君?
天君已将手伸向我,我也只得扶住他的手站起身来,一路并肩而行。
天君道:“从前,朕总是蒙着眼睛让绛珠你这么陪朕一起走,现在,朕不必再蒙住眼睛,亦能和绛珠你并肩而行,真的是一件很畅快的事情……”
我听着天君的喁喁倾诉,嗓子眼就像梗了个鸡蛋,酸胀得厉害,眼眶周围也一阵阵发紧。
天君突然握紧了我的手,喃喃问道:“绛珠你的手怎么如此冰凉?”
我一缩,忙赔笑道:“可能是夜风寒凉。”
“你是在担心那夜朕从龙椅上摔下来的画面会重演,对吗?”
天君自是聪敏,我的心又是一缩,那夜的情景如在眼前令人心有余悸,而天君却盲目地欢乐着,“绛珠,你安心,那时候朕天眼受伤,龙椅自是不肯认朕,而今朕的眼睛已经好了,不但好了,还能看见绛珠你,那龙椅怎么可能还不让朕坐上去呢?要知道朕已经在那把龙椅上坐了数千年了。”
我心里更加酸苦了,如果他知道他的天眼不但没好,而且彻底毁损了,他该如何面对?他要知道他重新看见这世界万物用的不是天眼而是凡胎肉眼,他又作何感想?他若明了他用失去天眼为代价才看见我的面容,那他还会感到幸福吗?
“天君,夜太深,还是让绛珠早些送你回寝宫安歇,凌霄殿,我们改日再去吧!”
天君哪里肯听我的?他执意前往,我也只好跟随。
推开凌霄殿的殿门,天君携着我的手走了进去。巍峨的华堂,气派不凡,那张金光灿灿的龙座在高台之上被云蒸霞蔚,威严而高远。
天君牵着我的手一直走到殿中央才站住了,他松开我的手,转头对我温柔一笑,“绛珠,你在这里等着。”天君说着款步走向龙座。
我看着他一步步上了云台,一步步靠近那金光闪闪的龙座。龙袍在他身上显得越发精气威武,龙冠上的每一颗珍珠都在此刻发出璀璨的光芒。
当天君终于站定在龙座前,我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他忽而转身,气定神闲看着我,然后沉稳地坐在了龙座上,可是只一眨眼的功夫,龙座就金光大作,天君的身子再一次从龙座上飞弹出来,摔落在我的脚边。
天君的脸色难看到极致,嘴角依稀一抹血迹昭示他的失败。
“朕不信!”天君说着,蹒跚地从地上爬起,转身飞向龙座。结局可想而知,他再一次摔落在我脚边,嘴里又吐出一口血。
“朕不服!”天君慌乱地再一次爬起身,我一把拉住他。
天君回头,犹疑地看着我。
我的泪缓缓滚淌在面颊上,双膝一曲便跪在了他面前,“天眼已经被摘除了……”我的声音虽低,天君却听得分明,他的身子向后趔趄了一大步,随即瘫坐到地上去。
我惶急地爬向天君,摸他的脸和手,他浑身都冰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