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华摩挲着被漂洗到发白的衣领，渐渐的有些失神：“真是没想到，星盗者全面进攻起来竟还有如此威势。在那些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们究竟还有多少像这样的强大手段？”</p>
“可恨”，张诚狠狠地拍向桌子，“五年，只要再给我五年，子母机的研究必定有突破性进展，设备的初步完善也指日可待！可现在……”</p>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了。</p>
是啊，只要再有时间，一切都有可能。可是二人更知道，正是时空维度技术理论的再次突破才招致了侵略者的全面进攻。</p>
愈是高歌猛进的阶段，来自竞争者的打击就会愈加剧烈。</p>
这条规律在宇宙天文尺度同样适用，蓄意已久的星盗者团体又怎么会给他们留足时间呢？</p>
郎华皱眉思索着：“现阶段的效果如何？”</p>
“说不好”，张诚坐在不远处，像对待恋人一样轻柔地抚摸着设备台，“没有试验测算过谁敢下定论？时空位移功效是一定有的，但成功率却谈不上了。就算成功，恐怕最后到达的时间空间都是不确定的。而且……”</p>
“而且？”郎华似乎听出了别的意思。</p>
年轻院士嘿嘿一笑：“这种技术本就应该用在宇航领域，或者反哺基础物理科学。现在战争期间的研究既是无奈之举，也是空有皮毛。就算这种东西按照委员会的意思被进一步研究，也成不了拥有时空位移功效的战略级精准打击武器。顶多提前搞成大型杀伤性武器，就像两个世纪前出现过的脏弹和核子武器。”</p>
“科盟在北美战区分部的詹姆斯不就是在做这方面的研究？”</p>
“对。但就现阶段的子母机而言，还远不能应用于传输生物体。粒子高速对撞加重了衰变和辐射，没有人能在这样程度的空间中存活。”</p>
郎华不死心地追问：“如果有呢？我说如果。”</p>
张诚皱起眉头：“那也一个月内必死无疑。而且”，他沉吟一下，拍拍手下的仪表盘，“量子阶段不稳定的可能性最大，到时候它势必会成为一个巨型当量的炸弹。”</p>
“会如何？”郎华尽量让声音平静一些，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p>
张诚拿过张纸简单的列了几个公式后摇头道：“不好说，不过整个那塔山战线必定湮灭无疑。”</p>
渐渐的，基地外的枪炮声渐渐停歇。</p>
年轻院士匆匆放下纸笔，正视着郎华对他说道：“华子，我对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让你明白这项技术的前景是正确的，我们并非毫无希望。这个储存器里有我在国际科盟十多年里的研究成果，带它走，去找那些逃走的人！”</p>
“不，张哥。”郎华摇头，推开张诚递来的集成储存器：“你走，还是我来挡住他们片刻。”</p>
张诚拍开被郎华抓住的衣袖，微笑道：“华子你一身伤病未愈，战力还能发挥出几何？听我的，西南角地下有间暗室，里面有你需要的食物、药品和水。待你伤愈，相必敌人的大部队已经撤了，那时你再出来。在此之前千万不可轻举妄动。”</p>
郎华挣扎起身，声音突然间嘶哑了：“张哥，你要做什么？”</p>
张诚不答他，只是继续郑重地告诫：“华子你明白的，以我的身手根本穿不过他们的层层封锁。记住我的话，二十天后再出来。如若事不可为，你便躲去远远的。地球是我们的主场，总有‘它们’找不到的地方。”</p>
</p>
最后，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记住，千万要活着。”</p>
年轻院士后退一步，伸手拍向藏在墙壁夹缝中的隐蔽按钮。</p>
突然间，在两人中间一道厚重的玻璃隔离幕墙升起。整座实验室不断震颤，缓缓下沉。</p>
“张哥，开门！”青年军官泪流满面，从床上跌下来，扑向隔离窗拍打着。</p>
即便他受杨团长命令在那塔山任守备长官数年，竟还不知道基地中有着这样的机关！</p>
“开门！张诚你混蛋，你开门啊……”</p>
张诚也流泪笑了：“没用的，早在心妍去了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经死了。”</p>
他颠一颠手中的白磷燃烧弹：“受你们保护了这么多年，也该我老张做一回英雄了！哈哈哈，去也！”</p>
“张哥”，郎华愣在当场，第一次见到张诚的刚烈一面。</p>
皮靴击地声在走道间回响，因为实验室的下沉以及防核建材的阻隔而渐渐听不清晰。</p>
数秒后，远处隐约传来一声怒喝：“畜生们，都给我死来！”</p>
然后整座基地便在几声凄厉的“吱吱咕咕”的怪物惨叫中重归寂静。</p>
“咔嗒”一声响起。</p>
许是整间实验室已经下沉到了合适的位置，总之四周的震颤戛然而止。</p>
机关变动后，实验室中出现了暂时性的电压不稳。</p>
亮白色的灯光忽明忽暗，照亮着房间中的大多数角落。</p>
翻倒的病床，散乱的被褥，呆滞在原地流泪的年轻人。</p>
空旷的房间中郎华低声自语着:“把张哥的心血交给那些逃走的懦夫败类，这怎么可以？现世已经如此，文明的火种将熄，储存器即便落到这群渣滓手中也不会有丝毫起色。这份资料是张哥赠予我活下去的筹码啊。”</p>
他的眼神渐渐坚定：“不，我还不如赌这一个月的死亡时限。就算失败了，也要叫外面这群凶手给我陪葬。”</p>
郎华用双手努力撑起上半身，把自己一点一点地拖向子母机仪器的中央平台。</p>
数年间与张诚朝夕相处，他自己也懂得些简单的操作方法。</p>
“算算时间，星盗者的大部队应该都推进到我方防线内了。那么……便开始吧。”</p>
深呼一口气，郎华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扳动旋钮。</p>
充能、加速、对撞……</p>
五分钟后。</p>
“啊！”痛，无边无际的痛弥漫郎华的全身，痛彻灵魂。郎华的意识开始混沌，隐约觉察到到身体的崩解，感到有许多段信息被植入脑海深处……</p>
“失败了吗？真是……不甘心。”</p>
在那弥留之际，郎华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一声爆响。然后他的意识也随之消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