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章大郎金银铺之外,东京城里还有好几家规模庞大的金银铺,他们背后的大金主或是朝堂大佬,或是世家勋贵,或是皇亲国戚,总之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赵桓有理由怀疑陈规所说的以假换真,其实是某些人暗中打着朝廷的旗号,在乱世即将到来之前疯狂敛财。
明明已经触及到黑暗帝国的某些利益链条,赵桓却只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一当务之急,不是捉奸拿赃,惩治蠹国巨贪,而是如何应付狮子大张口的女真人。
说句实话,自打穿越者来到这个世上,他就压根没打算苟且偷生,与打到家门口的虏寇决一死战是迟早的事情,因此在种师道等人率领的勤王大军没有抵达京师之前,所谓和议只是尽量拖延时间而已。
既然从来都没打算与金人媾和,干什么拿所剩不多的内帑去填补那个无底洞?留着真金白银将来犒赏三军不香吗?
事实上在得知章大郎金银铺造假之后,赵桓当时就萌发了以假充真的念头,随着金银铺造假案逐渐水落石出,专门为朝廷熔铸金银的文思院,及其前任提辖官陈规也被牵涉其中,这个结果更加坚定了他的初衷。
孰料赵桓把真实想法和陈规简略一说,这老头却毫不犹豫地摇头表示反对。
由司府狱杂物库临时改制而成的这间嫌犯羁押室,不只是昏黑暗淡,逼仄促狭,空气中还充斥着霉变腐烂的味道。呆在这个鬼地方本身就不怎么好受,此刻君臣二人又意见相左,这就使得屋子里的氛围突然尴尬起来了。
赵鼎、张浚还有朱孝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大眼瞪小眼干着急,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赵桓兀自摸着下巴沉默了片刻,忽然抬头认真说道:“此事关涉重大,势在必行,陈公究竟有何顾忌?但讲无妨,朕一定替卿做主!”
陈规听了这话,这才袒露心迹:“恕臣直言,作伪并非难事,难就难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上。陛下请想,以假充真之事一旦被人泄露出去,岂非前功尽弃?”
原来他顾虑的只是保密问题。
赵桓暗自松了口气,当即展颜一笑道:“陈公以为大内禁苑如何?”
大内禁苑?
陈规愕然一怔,欲言又止道:“陛下之意,莫非在后苑造作所……”
赵桓点了点头道:“朕会下道密旨,钦命后苑提举官邵成章,皇城司禁卫指挥使蒋宣,还有……”
他说着偏身往侧近一指道:“还有朱卿、赵卿、张卿,他们三人也一同襄助陈公玉成此事。”
从地方州府郡县流入内藏库的金银,都会经过后苑造作所二次熔铸,因此铸具、印模等加工设备十分齐全,陈规目前要做的,只是在文思院以及东京各大金银铺秘密招募一批精通此道的作匠而已。
赵桓的意思很明确,后苑造作所负责提供铸造假金银所需场地,皇城司禁卫亲从官和探事司的察事逻卒,分别从里到外、一明一暗严密监控加工禁区的风吹草动,除此之外,御史台检法官张浚和开封府典狱官赵鼎,他们二人还会暗中协助陈规秘密招募金银作匠,总之可以说万无一失,绝无泄密之虞。
“陈公意下如何?”
赵桓把自己的具体规划和盘托出之后,再次诚恳地征求陈规的意见。
“陛下殚精竭虑,身为臣下理当尽忠报国,以力自效。”
皇帝事无巨细都已经考虑周详了,陈规除了遵旨奉行还能说什么呢。
赵桓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众人,突然话锋一转,肃然正色道:“陈规、赵鼎、张浚听旨!”
除了朱孝庄之外,其它三个人见皇帝倏忽之间变了脸色,全都吓了一大跳,慌忙撩起袍衣就地跪了下去。
赵桓俯视着匍匐在脚下的臣子们,用电视里学来的播音腔亲自面授旨意:
“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朕今特旨除授通直郎、安陆县令陈规权任少府监,加职龙图阁待制!”
“特敕御史台检法官张浚差充御史台监察御史!”
“特敕开封府典狱官赵鼎差充谏议院右正言!”
“铸伪之事,干涉重大,成败在此一举!希冀众卿齐心协力,与朕一道共克时艰……”
这几道旨意看似脱口而出,其实是赵桓深思熟虑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