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晔停了停,目光落在空中虚无的某一处,似乎是在回想着当年的情形,又似乎陷入更加无边的痛苦中,玉鸣没敢打扰,只容他慢慢的述说,慢慢的释放一些压抑的情绪,原来阴箬果然不是中原人,而是赫戎第一勇士的儿子。
“可是,他们还是被发现了,洛巴蒙达的骑兵追上了这辆马车,阴天域知道以一己之力是抵挡不住这些骑兵的,所以,他就叫王妃带着孩子以及自己的儿子下车,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然后由他驾着马车引开追兵,王妃没有办法,只得同意阴天域的意见,他们等骑兵一过,便往另一头的远处逃去,爬过一个山丘,他们远远望见阴天域的马车翻了,阴天域拼死奋战,被追上来的骑兵砍去了首级,骑兵们狂欢着,提着阴天域的首级回营请功,故而王妃和孩子们暂时逃过一劫,没有了阴天域,没有了马车,二王妃只得带着两个孩子向边境靠近,可是他们迷失了方向,很快便走进了一个死亡荒原。”
“死亡荒原?”玉鸣重复了一遍,“那是怎样的地方啊?”
“很可怕的地方!”孑晔道,“走进去的人,几乎没有能够活着出来的,一是不辨方向,二则条件极其恶劣,几百里无人烟,一年中有将近八个月的时间被冰雪所覆盖,而另外的四个月,风沙不断,如果没有足够的需用,只能冻死饿死在里面,可是王妃他们慌乱之中,哪里又有时间带齐需用呢,三个人在死亡荒原里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到了体力的极限,眼看着,都会死在荒原里,王妃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阴箬和婴孩藏在一个大树洞内,又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替他们遮挡风雪,而她……她花了很久的时间,为孩子们去弄来一些吃的……”
“死亡荒原上能找到吃的么?”玉鸣很是纳闷,如果真能找到,他们干嘛还会饿了三天三夜。
孑晔深深的看着玉鸣,一行热泪再次淌下来,“能找到……”孑晔哽咽了一下,失声道,“活着的人就是食物!”
“什么,你说什么,活人?”玉鸣瞪大了吃惊的眼睛。
“王妃在阴箬看不到的地方,割了自己大腿上的肉,又把它们烤熟,为的就是怕被阴箬看出端倪,她把自己的这些肉装进皮囊内,连同剩下的半截火摺一起交给阴箬,让他带着这些吃的,背着婴孩走出死亡荒原,王妃知道,如果不这样,三个人都将死在荒原上,她是用自己的血肉换来了两个孩子生存下去的机会,可怜王妃本已极度虚弱,加上失血过多,就那么死在荒原上了,在阴箬背着婴孩走后不久……”
玉鸣呆呆的,良久都无法说出半个字,割肉喂子,大概也只有最善良的母亲才会这么做吧。
“阴箬,阴箬他就是吃着这些人肉走出荒原的?”玉鸣站起身,走上前去抱紧了孑晔的头,温柔的抚摸着,“我想,他要是知道了真相,也一定活得很痛苦,对不对?”
孑晔点点头,在玉鸣的怀里侧过了脸,免得自己的泪水打湿了玉鸣的衣衫,“他活着走出去了,可人就像死了一样,只是纯粹的为了活着而活着,从此不能吃肉,一看见肉就恶心的想吐,每到风雪天头都痛得直撞墙,若不是为了那个婴孩,阴箬可能早就死一百次了,人们都说阴箬是最可怕无情的杀手,可是在他心底的最深处,他是在痛恨他自己啊!”
玉鸣长叹,“那后来呢,你说阴箬是为了那个婴孩,可你怎么又被我爹收养了呢,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就是那个婴孩,对不对,孑晔哥哥?”
孑晔缓缓的抬起头,离开了玉鸣的怀抱,他抹干泪水,平静了一会儿自己的情绪,“阴箬当时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他又怎么能再照顾一个还在吃奶的婴儿呢?他把我留在他遇见的第一家好心的农户手中,自己四处流浪,想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等我长大一点点再来接我,可他没想到我后来被路经那里的南宫博石所收养,成为了你们南宫家的一名侍童,等到阴箬长大,有足够的生存能力时,他回到农户那里,发现农户夫妇俩早就去世了,阴箬不甘心,四处打探,终于确证我就是那个婴孩,可惜这个时候,恒安王为了权位,逼得你爹和你哥哥都先后身死,驸马府被抄家之时,其实就是阴箬预先得到消息,化装成蒙面人,暗中帮助我们逃出了驸马府,接着他又说动了恒安王,同意怜牧收留我们在百万庄,一直到我发现恒安王手下有一个人,就是当年逼迫你哥哥盗取库银的坏蛋!”
“你说的是江柄易!”玉鸣幽幽的,重新坐下,“就连我也差点着了他的道儿,幸好,也是阴箬救了我,除掉了江柄易,然后暗示我你没有死,而是变成了穆尔永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