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这玩意一不留神就抢跑了,踟蹰着头疼着,它就已经跑到了终点,而他才刚磨磨蹭蹭走到半路。也是难得,难得有让他感觉怎么选择都不好选的事情,放在这近百个纪元的生命历程中,也是极其罕见的事,他记得上次这么纠结的时候还是……哦豁,他自己都忘了,该不会没有吧?
三个月多点的时间转瞬即逝,他坠落在此已经快四个月了,这四个月,星空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平静与枯寂;不过也不是完全的静止,这片星空也存在着它自己的微弱活动,也只有这部分的活动、变化,能让他感觉到一切并未就此凝滞——边缘之地的寂灭元素·能量之海仍旧在一蛄蛹一蛄蛹不断翻涌;头顶上那一圈圈的陨石·星环每天都能迎来新客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九层那么厚;星空深处有一颗星星“噼咔”一声把自己玩炸了,留下了大片的残骸、尘埃,绚烂而壮丽。
这快四个月的时间吧……灵魂传讯一直很平静——有那片寂灭元素·能量之海存在,他就甭想以现在的虚弱状态直接对外传讯,每天尝试几次,不过是习惯使然——他八成,是被“遗忘”在这里了。
看来这个世界的世界屏障和寂灭元素·能量之海的屏蔽效果还挺厉害的,既然能让霜霜她们都找不到他,那应该也能阻止其他生命探寻此处吧。如此,他多少也放心了一些。
“总算是,完成了。”云诺星搓了搓脸蛋,长出一口气笑了起来,一点点的欣喜就让他从三个月的纠结与呆然中回过神了。他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转过头端详着少女,看到她稍稍生动了一些的俏脸,心绪又变得有点小复杂,“终于等到今天了,莫名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他欣慰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蛋,然后,轻轻地往平台跳了下去,转过身,双手环抱背靠着空间静等,等待时间悄然流逝,在心里默数着。时间慢慢地过去了五分钟,躺在阶梯平台上的少女依然没有动静,安静地沉睡者,不再因为他的离开而蹦起来,见到此他也放心了一些,不过他还在继续等,轻晃着身体点着头哼着歌儿,耐着性子继续等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瞧见她仍旧安稳地睡在那里,呼吸均匀,也没有神经反射式起床,没有光芒绽放,没有出现需要补充能量的情况,这才彻底满意。
“嗯,大功告成,构造规则等的衍化已经告一段落,不再需要我用寂灭元素进行补充,受上位个体影响的情况也已经被暂时压制住了,只要我不释放出加强的寂灭元素,就不会再对她进行牵引:这样就行了。”
“现在……就剩最后一步了啊。”他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走回去,在她身旁坐下:完成最后一步,他才算安心了,但……好吧,他其实想了三个月还没想好这一步到底要不要……
他想着想着,表情一下子就垮了,堆满了苦笑,揪着自己的刘海略有点郁闷,似是在自言自语,实则是在对不知道能不能听到的少女说:“好吧,我其实想了个比较‘残忍’的万全之策来着。”
“我还是打算赋予你灵智,整个过程会持续十天到二十天左右;不过,我会多留下一个‘能量环’,它的用途就是抹消灵智。但是,并不是破坏式的抹消,只是让它回归于原本的状态而已,没什么损失……唔,硬要说损失的话,就是提前苏醒的那一小段时间,毕竟,就算抹消了灵智也依旧会重新、慢慢地诞生——就当做了个梦吧,只不过这个梦不小心被不好的事情打断了,等处理了这件不好的事之后,依旧能回到梦中,回到,就如你此时此刻如白纸一般的状态。”
“毕竟此刻的你,还无法离开摇篮,还没办法去见证世间的绚烂与混乱。在此情况下拥有了灵智,就必定要面对此处的孤寂。灵智……也许只是我擅自更改所赋予的错误之物而已——不,不对,不能由我去定义对你而言是正确亦或是错误。”
“没有灵智,就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就不会感觉到无尽的孤独,不会承受黑暗的冰冷和死寂;有了意识与灵智,就要直面此间的冰冷枯寂。岁月漫长,心灵难熬,是不朽者都会有的一个经历,只是对你而言,还太早,太早了。”
“也许你就该如同白纸一样永远安稳地睡在这里,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苏醒;也许你本该无忧无虑一直缩在这里,不用担忧外界的事情,不用担心这世界如何,这虚空如何;也许,我所做的一切终究只是我自私的我以为罢了——哈,我也逃不掉这样的事啊,我也是个神经病……嗯,我本来就是神经病。”
“就当做,一个神经病意外打乱了你的计划,让你不得不提前做出选择吧。”
“我会等到最后,见证你的灵智成型再离去。”
絮絮叨叨的话语,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说给她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的私心会不会为她带来无法承受之重……他不知道,不清楚,这些事情尚未经历过,又有谁能提前给出答案呢。他只是在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条路布置了这次事情罢了——给她留下一个抢时间的希望,看看她能不能度过虚空动荡,看看她能不能活下来。
加一个“能量环”只不过是给她留下了一个回旋余地,将此间的事都交给她自己来抉择——他因为自己的缘故做了自己的选择,选择伸手拉她一把,希望她能活下去。至于她怎么看待这件事,就交由她去判断吧。
仅此而已。
交叠轻搓的双手在絮语中冒了点汗,他望着侧卧在面前的少女,沉默着闭上了眼睛,循环着深呼吸与深吐气的动作,再睁开眼睛时,已经彻底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再动摇。
他缓缓抬起手,稍稍想了一下,片刻后,斑斓的能量在掌心里汇聚,卷起一阵微小的旋风,将精神、灵魂、意志、规则与起源能量飞速拽进掌心的一个点上,不断压缩、调整,最后在那个位置上凝聚出一颗拇指头大小的能量结晶,形似一颗斑斓的水滴。这颗水滴刚出现,就开始朝四周散发出一圈圈能量涟漪与薄薄的能量云雾。
他看了一眼这颗能量散溢的“种子”,深吸一口气,将其悬放在少女的眉心上方,看着它轻飘飘落下,滴落进她的眉心里,如一滴水悄无声息融入了她的灵魂里。
少女恬静的俏脸微微皱了一下,那颗“种子”已经“啪”一声轻炸开,将内部蕴含的所有能量、信息快速释放到她的灵魂中,快速蔓延到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里,与她的灵魂建立起联系。静等二十几秒后再看她的灵魂,就像是往一个人形模样的空间里填满了浓度极高的斑斓云雾;云雾填满内部的空间后开始轻轻翻涌,在其灵魂的头部位置盘旋出一个两寸宽的能量漩涡,开始在其中凝聚、酝酿一整个世界。
虽然知道这个过程绝对不可能出什么差错,但他还是瞪大了眼睛小心监视着她的状态,直到整个过程安稳进入了“酝酿阶段”,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转过视线凝望着星空,逐渐放空脑子和想法,双眸变得空洞无神——现在,轮到他变成人偶了。
他会在这里等待,等到她灵智彻底成型的那一刻,这是他的承诺,哪怕此时的她没有灵智没有办法听明白他的话,他也不会食言——一会儿就好了,只需要……等一会儿就好了。
…………
意识,诞生于一道璀璨明亮的斑斓光芒中,那一道如极光如飘带般的光带有沉重的质量感,仿佛蕴含了世间亿万事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它就存在于那里,静静地照亮着这片空白虚无的“空间”,直到某一时刻,它突然开始收缩,将万千光芒全都汇聚在一个极小的点上,随后“啵儿”一声炸开,就像星空诞生时的爆发一样,亿万事物伴着一道道斑斓的涟漪·光圈泼洒向这片“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填满了此方空白的世界,也让这里在不经意间多上了几分充满生机的气息。
世界是彩色的,诞生之初就被世间所有的色彩填充满了,不是空无一物的虚无。流转在这里的每一道色彩、每一道气息都无比温暖,让她感到很亲切,很怀念。想要靠近,想要伸手触及那道让她感到温暖的、太阳般的气息,就如同扑向火焰的飞蛾一样,哪怕火焰要把自己吞噬、燃烧殆尽也无所畏惧——想要拥抱那太阳一般的炽热火光。
诞生之初,她有些迷惘,“空间”的四面八方只有一片空白,苍茫的斑白,却又染着五光十色,五光十色的斑斓。她能清晰感应到出现在这里的一切,却不理解那些是什么,直到她尝试睁开眼,用双眼而非感官捕捉到这一切之后,霎那间,有无数信息涌入她的意识之中,让她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意识,情感的创世,这是由她的灵魂诞生出来的景象,她与此处的无尽光辉景象,都是由那股让她感到非常温暖的气息铸造而成……气息,温柔的声音,空灵的声音,轻声的絮语在她心灵深处响起,那是“那股气息”想要传达给她的话语,缥缈而不可寻,仿佛跨过了无尽的空间,来到她的心灵里只剩下了模糊不清的碎语,即便如此,她也听明白了,听清了那一声声的絮语想要传递的意思。
世界是五彩缤纷的呢,这是它希望她看到的色彩,这就是它内心的颜色,五彩斑斓,绚烂无比,仅用色彩便能筑起一座仙境。
在诞生之前,此处仅有空白,世界是一片灰白的帷幕,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像,空有灵魂的躯壳,却无法辨认任何事物。直到那天,星空被穿透,它(他)来了,沉浸在灰色海洋深处的世界盼来了那一道划破星空的彗星,群星也因此而闪烁。
想要睁开眼看它(他)一眼,虽然她早就无意识“见过”很多次了;想要竖起耳朵聆听它(他)的声音,即使时常聆听它(他)的絮语,已经非常熟悉它(他)的声音;想要伸手触碰他,让他的触觉在指尖多停留一会,哪怕她已经对他感觉到如此熟悉:但这些都是假的,是只存在于记忆中的事情,开天辟地前发生的事情,并非亲身经历,只不过是可以尝试感同身受的历史罢了,是停留在记忆中的,最美好的妄想——都不是真的,却又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她的世界单调而空虚,在一切的集合点都未触发时,只是一个单调空洞的空白世界,只是一团混乱的云雾,它们没有色彩,没有秩序,所以她才会如此渴望——那温柔的光芒,照亮了她空虚的世界,所有的数字零,等来了它们期待着的“一”。
然后,一切皆因此而成立,一切,尽在此刻推向下一阶段:世界初生、星辰降临、繁星撒满星空,灰白而空虚的世界迅速被染上了一道道色彩,无数光辉与事物乘着他给她的力量爆发性扩张,铸造出一片初生的、简陋的世界。等到一切完成,她将那道最绚烂的光芒小心翼翼保护在世界的最中心,如同一道无比珍重的宝藏。
睁开,睁开眼睛啊,世界已经诞生,一切的构建都已经完善了,他就在旁边,那股让她本能想要靠近的气息就在旁边,为什么睁不开眼睛?我已经醒过来了,已经醒了啊!
“嗯?”那道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似是感到了许些疑惑。
“半个月时间……正好……终于有动静……情感的创世……灵智诞生……正常……完成……一切就此展开……”
“从今天起你就是一个完整……不过似乎还要时间……暂时醒不过来……也好……确认安全就行了……等你睁开眼……觉……尴尬……初生的意识和灵智……成长真快……也……很快就能掌握……不过现在仍有……混乱……”
“就当做……梦吧……反正我对你而……不重要……只是路过的而已……估计你也不会记得我。”
“无垠的虚空、无尽的永恒,若是有缘,就在未来再会吧。”
“愿你此生能朝着心之所向的彼方不断前行,风雨无阻。”
那道柔和的声音带着几分放松与满意,依旧难以听清——初生的灵智,却并不是完全初生的状态,情感的世界也并不是从头开始的一片白纸,只是只言片语她便明白了,知晓了即将发生的事情,还未完全苏醒的心萌生出了第一种情感,名为恐惧的情感。想要阻止……挽留,但是无法动弹,现在……还没能……
徘徊于身旁的熟悉气息渐渐消散,直到它彻底消失,再也无法捕捉到它的痕迹。也是在他的气息消失后没多久,在更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股非常庞大的动静,剧烈的震荡中夹杂着她最熟悉的那股气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能量在遥远的地方做什么,心中的不安在此刻攀升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