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云淡风轻，艳阳高照，刘伟华夫妇到了S市，风尘仆仆。</p>
仅隔半年，S市变化很大，无论是景致还是风貌，至少丁桦这样觉得。她不清楚这变化有多少影响了儿子，但心里愈发得不安。关心则乱，离她给儿子买的房子越来越近，她不安变成惶恐。</p>
窗外的风撩动了她微白的鬓稍，象路边摇错的柳树有些乱。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她不知道对儿子的爱是对，还是错了。</p>
她转头看身边的丈夫，刘伟华阖着双眼，两手拄着拐棍靠在椅背上，不知是在假寐，还是在思索着什么。</p>
刘伟华还是第一次到儿子家，冷静地拄着拐棍，在屋内查看。丁桦睁大眼睛，带着一脸吃惊，迅速把各处转了个遍。</p>
"怎么了？"刘伟华施施然坐到沙发上，燃了一支烟。</p>
"家俱，好多家俱都换了，不是我买的了！"丁桦正推着一间卧室的门，向里望着。</p>
"哼！这还用问？"刘伟华顿了下拐棍，"肯定是那个寡妇的，有好的谁用孬的？"他不清楚老伴买的家俱有何不同，但了解她，即便买好的，也不会买这等档次。</p>
丁桦没说话，她有了新发现，是玉瑕和亡夫合影的那只像架。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端详。照片上的玉瑕很美，青春靓丽，优雅明艳，散发着古典美人和时尚美女的双重光彩。她心中稍安，脸上不觉展出一丝笑意。母爱都是自私的，儿子拥有美女，母亲总会感到欣慰，哪怕这美女是个寡妇。</p>
"他爸，你看。"丁桦匆匆而出，把像架交给丈夫。</p>
刘伟华随意地接过，向上面望去。霍然，他坐直了身体，手中的拐棍无声地倒在沙发边缘。怎么会是他？那阳光的笑脸，充满希翼的眼睛他永远也忘不了。</p>
"这寡妇还不是一般的俊，咱小憬还挺有眼光。"丁桦没注意丈夫的异常，继续诉说着欣慰而无聊的话。</p>
刘伟华什么也没听见，双手剧烈颤抖，紧紧盯着玉瑕的身边人，两眼不知不觉湿润了。他无法形容自己心内的感受，更无法相信，这个在越南的枪林弹雨中，连皮都没掉一片的小伙子竟会没了？</p>
"怎么了，你认识这人？"丁桦终于发现了丈夫的激烈反应。</p>
"认识，我当然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刘伟华形容哀伤，拿着像架的手无力地垂下，"他就是周仁。"</p>
"什么？你说这男的就是那个阿仁？"</p>
刘伟华缓缓点头，蕴泪的双眼苍茫、悠远，仿佛回到二十多年前那场血火连城的战争。</p>
刘伟华永远忘不了那天，他轻伤返回部队的第一天。那天，中南半岛的阳光好烈，却晒不干流淌的鲜血；那天，攻击部队迅速将越军击溃，他站在销烟未尽的战场上...</p>
烈日噬人，刘伟华抬头看了看，禁不住摸向口袋，他想抽支烟，但忍住了，战士们正紧张地清理战场，他是代理连长，没理由放松自己。</p>
中南半岛气温很高，刘伟华和战士们一起，将一具具越军尸体扔进挖好的大坑。连队前次战斗伤亡较大，正留待补充，故而领受了清理战场的任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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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他奶奶的越南佬！"刘伟华擦了擦额上的汗，忍不住咒骂了一句。越南气温如此之高，偏又潮湿不堪，连点火都烧不尽，只能费力地挖坑掩埋。</p>
刘伟华一趟趟地往返，面无表情。不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是愤怒的战士私下刺死了重伤不行的越军。卡车上的越南俘虏齐齐向他投来怨毒的目光，个别家伙还哇哇乱叫。他没看见，也没听见，对这个受了我们无数恩惠的国家，他的心情和战士们没有丝毫不同。</p>
终于可以返回驻地了，望着一车车的俘虏和破枪、辎重，刘伟华长出一口气。打扫战场这活，真他妈没劲！</p>
刘伟华点了一支烟，舒服地抽了一口，准备上车返回，远处忽然传来一连串枪声，听声音是五六式冲锋枪，所有人都凝立了。他霍地转身，向枪响的方向望去。</p>
"枪声估计有两公里，进攻部队已经过去几小时了，会是谁呢？难道有伤员落单？"刘伟华皱眉思索着。中越两国都是苏式武器，仅凭枪声无法准确判断。</p>
战士们都等着他的命令，刘伟华果断喝道："一排长！"</p>
"有。"一排长迅速上前报到。</p>
"你带队返回。阿仁，跟我过去看看。"刘伟华把烟踏灭，从战士手中接过一把冲锋枪。</p>
"是。"一个生龙活虎的小战士跑过来。他叫周仁，只有十几岁，是连队文书。</p>
"连长..."一排长有些犹豫。</p>
"执行命令！"刘伟华大手一挥，领着周仁就奔枪响方向去了。</p>
一排长敬了个礼，率队返回了。</p>
刘伟华和周仁架上刺刀，子弹上膛，两人一前一后，紧张而警惕，向前面破败的村落走去。</p>
越南全民皆兵，轻武器众多，又深受我国游击战法影响。开战以来，我军指战员碍于纪律和恻隐之心，多次被越军伤兵或民众突袭，伤亡极大，部队每次推进，都会对周围村落进行清剿。此举虽然凑效，但零星伤亡仍不可避免。前指及时下达命令，凡越南军民不肯放下武器（含冷兵器）者，可以开火。</p>
枪声断断续续，仍不时传来，愈发激烈。两人高度紧张，加快步速，安全穿过村庄。</p>
前方公路在望，年幼的周仁有所松懈，边前后探看，边道："连长，你说到底咋回事呢？"</p>
"别吵，保持警惕！"</p>
话声未落，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哗哗声，一越南悍妇手持钢叉，咆哮着从树上跃出，直奔周仁要害。这老娘们观察良久，最终选择了更为稚嫩的小伙子。</p>
"呀！"周仁吓一跳，本能地抬头，一时呆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