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包山,形状像灯包一样的花岗岩巨石,耸立在天坑边缘,和落魂崖相对。
这里原本是锁子沟入口的观察哨。
如今被清军抢去了。
哨所外面,几个绿营士卒围着火堆,吃着糙米粑粑闲聊。
“你们说,今晚又会有多少闯贼下来送死?”
“管他多少呢,他们主动送死,也懒得咱们动手了,岂不美哉?”
“你说这话没良心啊,再怎么说,对面也没像咱们一样拖根猪尾巴啊!”
“特么你跟谁一伙的,小心我把你这话告诉里面的达子老爷。”
“有种你去,你的脑袋看起来更圆,我觉得达子老爷更喜欢砍了你的脑袋当球踢!”
火堆周围立即传出一片哄笑声。
他们并不担心被监视的满洲兵听去了。
川东土司话,外人根本听不懂的。
同时,他们也听不懂里面满洲兵的国语。
哨所里面,三个正黄旗满洲牛录,长弓,阿隆,隆多,都是叶赫部后裔。
正要咬一口羊腿的隆多,听见外面的笑声,皱眉道:“外面那些蛮子笑什么呢,我怎么觉得,不像是什么好话呢?”
阿隆:“吃你的羊腿,这帮蛮子都是些软骨头,难道还敢骂咱们?”
“这可不好说,我听见他们话音里有达子。”
隆多咬了一口羊腿嘟囔道,“这帮蛮子用他们的鬼话当面骂咱们瘪犊子玩意儿,咱们也听不懂啊!”
阿隆闻言,放下酒杯,提着刀出去了。
外面立即传来飞脚乱踢声,绿营兵慌乱声,以及痛苦的嚎叫声。
“再特么说话扰了爷爷的酒兴,砍了你们呀!”
阿隆用鳖脚的明国官话训斥了一句。
绿营兵们不顾疼痛,纷纷趴在地上俯首帖耳,连愤怒都不敢。
阿隆都进去好一会儿了,他们都不敢抬头的。
隆多:“你不是要砍了他们吗?”
“这帮软骨头,老子连动刀的兴趣都没有。”
阿隆吐了一口唾沫,“老子的刀,专门给对面准备的。”
隆多抬起了头:“你要砍了李阎王?”
阿隆哆嗦了一下,刚要回鞘的钢刀掉在了地上。
他们是从京师赶过来的,并没有参与百城一战。
这不影响他们对李阎王的惧怕。
他们帮丢了魂的前线八旗军收拾残局,漫山遍野的尸体连续搬了七天,桑图、贺布索、索尔玛三位大将更是身首异处。
在大萨满的主持下,几千具尸体烧了三天三夜,浓烟遮天蔽日,将大营的营帐都给熏黑了。
而周围烧焦的蛋白质味道,更是经久不散。
京师八旗和陆续赶来的西京八旗,尽皆胆寒。
前敌总指挥,镶黄旗都统穆里马吐血,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他那宝贝孙子似乎吓傻了,现在还在大萨满的帐中接受治疗。
听到钢刀落地的声音,隆多笑了。
听到笑声,阿隆也回过神来了,一把从地上抄起了钢刀,咬牙切齿:
“李阎王有什么可怕的,他要是敢来,我一刀劈了他!”
“真的这么有种!”
“当然有种,老子……放你娘的屁,老子虎起来,管他是阎王还是小鬼,手中刀根本不认人的!”
此时对面有罄音传来。
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有不少人主动跳下来。
一直没说话的长弓,站起来踢了阿隆一脚:“别学他们汉人的烂俗,长了一张只会吹牛b的嘴。”
他走出哨所,将碍事的绿营兵踢开,双手撑在围墙上,仰头看着对面的落魂崖。
黑暗中,罄音顺着山风,清晰地传了过来。
主动跳崖,这种死法实在是太憋屈了。
长弓叹道:“咱们大清,从入关仅仅用了两年时间,就将大明残余扫除干净。”
“而对面这帮大顺军,却坚持到了最后。”
“如果不是残明的一帮狗官扯后腿,他们或许能坚持更长时间。”
“他们的勇气值得敬佩,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和他们真刀真枪的干!”
隆多笑道:“你是想和李阎王交手?”
长弓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回头,一脚踹了过去。
罄音结束了。
尸体跌落悬崖,像是烂泥摔在了地上,pia叽pia叽的响。
只是今晚,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出现。
隆多:“怎么回事?”
阿隆:“他们不跳崖了?”
“难道被长弓说准了?”
“他们也愿意和咱们真刀真枪的干?”
长弓:“他们还真是像你说的那样,只是大将军那帮人惜命的很,根本不敢而已,才让汉军使出这些烂招!”
大将军,指的是清军总指挥,抚远大将军,正黄旗都统图海。
隆多笑道:“你这么说大将军,好像是诽谤吧?”
“要治罪的!”
长弓:“事实就是怕死,难道还不让人说?”
“你特么能不能不学汉人的烂套路?”
阿隆:“其实现在他们不过一帮饿鬼,即便真刀真枪的干,咱们也不会怕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