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夷的冬天到了。
暗杀事件仍旧无法根除,平均三四天就要死一个人,一段时间下来,竟也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这可把江十一和蔡德彪给愁坏了,那些杀手的本事相当了得,赤手空拳的情况下也能夺人性命,夺了性命还都能全身而退,刃器禁令和宵禁根本无济于事。
无奈之下,江十一只好把高夷的情况报告给正在外面征伐的穆怀阳,不出江十一所料,风风火火的年轻人得知这一消息的反应首先就是暴怒,然后就是怀疑章彬。穆怀阳也不废话,直接对江十一下令拘捕章彬,且不论到底是不是跟他有关系,先把人抓了再说。
于是,本来想潜心去调查张家族人的江十一,只能转头去调查章彬的下落,可那老头一向神出鬼没,完全无从查起,目前就只能确定他不在高夷城内。江十一恍然大悟,有没有一种可能,章彬其实已经叛逃了。
并且章彬身为一位幕僚,却始终无法被控制,甚至大有能威胁主公的能量,就算他真的毫无问题,也不能再留了。
此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正当江十一为这事焦头烂额之际,蔡德彪突然来说他查到了章彬的下落,就在高夷城外百里外的长明湖南岸的东灌原,哥俩立刻带人驾马前去。
雾,茫茫然蒙于湖面,既寂又冷。枯枝昏叶,天色曀霾,有柳垂垂如佝偻老耄,雁叫长空,哀鸣嗸嗸。
荒无人烟的原野,战马嘶鸣,铁蹄飞雪,破碎了冬日的死寂,也破碎的钓者的宁静。
那位身着蓑衣,头戴斗笠的钓者跟冬日的湖畔宛若融为一体,同样的老迈,同样的平静,他缓缓回头示意来者噤声,勿扰了水下的大鱼。
江十一和蔡德彪面面相觑,示意手下原地等候,两人下了马走近章彬。
章彬默默指了指身边的两个小凳子,示意两人坐下,他似乎早就知道会有两个人来找他,提前给来客准备了坐席。
“章”
江十一正要开口说话,却又被章彬一个噤声的示意也按了回去,最后只能乖乖坐下。
水平如镜的湖面上泛着涟漪,微风徐徐,钓者岿然不动,来客便也打不破这份宁静。
良久,良久
“近来可好。”章彬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仍是怕扰了水下的鱼。这样的寒暄问候太过随性,倒显得有些唐突,江十一一时语塞,章彬便自顾自又聊起来了。
“你们俩这样离开高夷城,不怕高夷作乱吗?行事要谨慎啊,江十一。”
“唔嗯,章大人,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
江十一也很照顾鱼的感受,声音同样压得很低,本以为是撕破脸的拘捕现场,没想到竟被一条或许存在或许不存在的鱼搅得如此平静,甚至和谐。
“你有很多事想问我。”
“是。”
“可你又不知道我能不能信。”
“”
“是吧?”
“是。”
这时,一阵大风吹过,吹飞了章彬的斗笠,他那斑白的头发赫然在风中飘摇,可他却仍不为所动。江十一转头想看着章彬,可那老头的心思全在鱼上面,根本得不到半点回应和交流,最后又只能跟着章彬把心思放在湖面的涟漪上。
“你您什么都知道?”
“未必。但是,北方大地,有花草的地方,就有我的耳目。我已经无法决定我能知道什么了,因为,我已经无法决定我不能知道什么,哪怕是我不想知道的事,我也不得不知道。”
“高夷城里的杀手,是你的人吗?”
“我说不是,你肯定不信,就算现在信了,以后也未必信。”
“到底是不是?”
“不全是。”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你不可能相信我,谁也不可能相信我,这是诡书对我的诅咒,我这辈子不可能取信于任何人,就像这根钓竿,需要的时候会被拿起来,不需要的时候又要被放弃。”
“诡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