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起来，爱威利斯主教就有一种预感，今天肯定有好事在等着他。</p>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确。事实上，教会里面能够坐到主教位置的人，全都拥有类似的能力。这种对未来的预知，是修炼神术达到相当的境界时，自然而然会出现的能力。神术修炼得越高，对未来的预知就越清晰准确。</p>
让手底下的修士将早餐端上来，爱威利斯主教一向都是在自己的休息室享用早餐，只有在节日或者某些特别的时候，他才会到下面的大厅和其他修士一起进餐。</p>
没有谁能够责备他太过特殊化，在圣科莱门多大教堂里面，他是绝对的主宰。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自由，所以他一直都不打算升上去，否则，以他的资历，其实早已经可以成为大主教候补了。</p>
不过，那样的话，他就必须离开这里进入圣母大教堂。在那里，头上有一个现任的大主教压着，旁边还有至少四个大主教候补在那里虎视眈眈，别没有现在这样的权柄和风光，甚至连话做事都不得不非常的心。</p>
爱威利斯主教暗自叹了口气，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不太舒服，他很清楚自己不跨出这一步的话，恐怕终生都只能够停滞在主教的位置上了。</p>
原本这也不能算是什么坏事，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很有理想的人，能爬到主教的位置，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了。不过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绝对不能够让一个和他有仇的人，爬到他的头上。</p>
想到这里，早晨起来时候的好心情，突然间变得一塌糊涂。最近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为这件事情而烦恼，半个月之前，他的老对头舍菲斯突然间放弃了安登修道院院长的位置，申请成为大主教候补。</p>
虽然现任大主教身体非常健康，而且也没有继续往上爬的意思，因此大主教的位置至少在十年内不会有所变化，但是，十年之后，情况就难以预料了。万一舍菲斯真的爬了上去，成为下一任大主教，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日子就难过了。</p>
心事沉重，早餐也变得味同嚼蜡，爱威利斯主教的心里有一种连盘子一起扔出窗外的冲动。</p>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他听到有人在敲门。</p>
在圣科莱门多大教堂，没有人敢「随随便便」敲他的门，所以这同样也意味着，敢敲门的不是有万分紧急的大事生，就是某个他不能够随意得罪的人物前来拜访他。</p>
刚才还异常糟糕的心情一下就平静了下来，能够坐到主教的位置，这修养还是有的。</p>
将食物和餐盘推到一边，爱威利斯主教站起来走到门口，反正这顿早餐他也没有心情继续吃下去了。</p>
对于神职人员来，浪费食物本是一项大罪，不过有紧急情况生的时候，自然就另当别论了。</p>
打开门一看，主教知道早晨起床时的预感已经应验了，站在门口的是那位大财神——财政大臣芭瓦德维伯爵。</p>
「很高兴见到您，又需要我提供什么帮助吗？」爱威利斯主教满脸堆笑地道。上次那笔生意确实让他非常满意。直接获利虽然不多，但是从炒卖金银上面，他了一大笔财。</p>
「我这次来，先是为了感谢您，您介绍给我的那个人确实是个人才。」芭瓦德维伯爵同样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p>
「那当然。」爱威利斯主教对卜哥已经一印象都没有了，不过他嘴里却道：「为了您的事情，我可以是费尽了心机，那个少年是夏姆修道院出来的孩子中最出色的一个，原本我还打算培养他成为教会的高层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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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口不应心的话，伯爵当然不会当真。</p>
请伯爵坐下之后，爱威利斯主教再一次询问起伯爵的来意。</p>
两个人打过交道，已经知道对方的为人，有些事情用不着兜圈子。更何况伯爵并不认为自己这一次要办的事情有多么困难。</p>
还没有话，芭瓦德维伯爵先把一份信件放在了桌子上：「这是陛下开出的推荐书。」</p>
信并没有用火漆封上，这类推荐书用不着保密，所以爱威利斯主教随手将信件打了开来。</p>
推荐书并不是国王亲手写的，完全是一派官样文件，不过最底下的确有陛下的亲笔签名。</p>
「护卫骑士？为什么要用到这个头衔？」爱威利斯主教沉默不语。</p>
让他想不出的是，芭瓦德维伯爵为什么会找上他？想成为护卫骑士其实很简单，对现在的教会来，护卫骑士只是一个换取金钱的头衔，麻烦的反倒是要找到够资格的推荐人。</p>
仔细看了一眼那个签名，虽然并非鉴定专家，他仍旧有绝对的把握，这个签名是真的。</p>
「这件事情好像用不着我帮忙啊。」爱威利斯主教轻轻地掂着那份推荐书道。</p>
「其实并不只是一件事情，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主教大人帮忙。</p>
所以干脆把两件事情一并拜托您。」芭瓦德维伯爵这才提到自己真正的来意：「都鲁普奈尔北面有个镇，不知道您是否听过？」</p>
爱威利斯主教连连摇头，他不是万事通，更不是地理学家，虽然住在都鲁普奈尔，其实他对都鲁普奈尔也不是很了解。如果把他一个人扔在大街上，他有七成的可能会迷路，平常不管他要去哪儿，都有马车带他去。</p>
芭瓦德维伯爵早就猜到了主教的反应，实话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此之前他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这个镇确实不太有名，如果不是这次狂欢节庆典上出了些事情，我和您一样对此一无所知。」</p>
「难道那个镇和狂欢节庆典上的刺客有关？」爱威利斯主教不知道伯爵在打什么主意，对他来，这种事情还是少沾为妙。</p>
虽然他并不关心刺杀事件，更没有刻意打听调查结果，不过偶尔也听到了一些传闻，刺杀似乎和赛拉瓦尔有关。</p>
按照惯例，在这种国与国之间的游戏当中，教会一向扮演公证员和调停者的角色，最忌讳的就是让自己卷入太深。</p>
芭瓦德维伯爵当然不可能实话。他不可能，几个月前自己无意中在陛下那里看到了密侦处的报告，里面提到了这个镇的名字。而他又恰巧和手底下的人提起了这个镇，才意外得知他在这个镇居然有一份产业。</p>
他花了几天的时间了解这个镇的情况，镇的很多方面都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看到了一条新的财路。在炒卖金银的暴利即将消失的现在，他确实需要新的资金来源。</p>
不过，这些事情当然没有必要让局外的人知道。</p>
所以，芭瓦德维伯爵并没有回答主教的问题，他只是将身体往前凑了凑，低声问道：「在那个镇上有一位拉托尔神父，我想知道这位神父是属于哪个派系的？他在为谁工作？」</p>
「拉托尔神父？」主教的脑子里面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这也难怪，整个法克有几千个神父，他怎么可能全都认得。</p>
「这件事情很急吗？」爱威利斯主教问道。</p>
芭瓦德维伯爵当然明白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他用两根手指从衣服的插兜里面，拈出了一卷东西。</p>
爱威利斯主教接过一看，那是几张黄金兑换券，总共能够兑换两百盎司的黄金。最近这段时间炒卖金银，让他对这类东西的用途和价值了若指掌。</p>
现在，一枚金币差不多相当于四分之一盎司的黄金，也就是手里的这些纸片，等于八百枚金币。不过这种兑换券直接就可以炒卖，在黑市上实际可以兑换八百五十到九百金币。</p>
这笔钱不算多，但是和芭瓦德维伯爵让他帮的忙比起来，又显得有些太多了一。</p>
转念一想，爱威利斯主教暗自猜测，伯爵这样的慷慨，或许是暗含着把他拉下水的意思。想要对付教会的人，自然由教会的人出面最为合适。</p>
这同样也意味着，在这笔好处的后面，可能还会有几笔丰厚的酬劳。</p>
做完交易，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伯爵告辞离开。</p>
芭瓦德维伯爵的马车就停在圣科莱门多大教堂的门口，门前是圣科莱门广场，地方很大，有得是停车的位置。</p>
卜哥此刻正坐在马车上。</p>
看到芭瓦德维伯爵从教堂里面出来，卜哥连忙恭恭敬敬的打开车门。</p>
「第一件事情解决了，虽然护卫骑士的头衔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有总比没有要好。」伯爵一边命令车夫让马车跑起来，一边道：「为了这个头衔花了一笔钱，我会把这笔钱算在你的酬劳当中，毕竟是你得到了这个头衔。」</p>
卜哥在一旁静静听着。他并没有任何不满，这件事情原本就在他预料之中，芭瓦德维伯爵绝对不可能白白便宜了他。事实上，就算不是在伯爵手底下干，当初在巡回剧团的时候，坎妮姐做事风格也和这差不多。</p>
卜哥并没有询问伯爵为了这个头衔到底花了多少钱，他知道就算问出来，也肯定会掺杂水分，他需要付出的绝对比真实数字要多，他同样也可以肯定伯爵不会让他过不下去，这笔债他可以长期欠着。</p>
「接下来我们去密侦处。」伯爵道，这句话既是给卜哥听，同样也是给赶车的马夫听，果然话刚完，马车方向一转，拐上了另一条路。</p>
「您不会是想让我加入密侦处吧？」卜哥苦笑着问道。芭瓦德维伯爵带着他过来，却没有让他跟着进入圣科莱门多大教堂，就很能明问题了。</p>
「密侦处没有我的人。」伯爵轻轻叹了口气。他一向以长袖善舞而着称，在都鲁普奈尔很少有人不卖他面子，但是负责密侦处的德普里科特侯爵恰恰是那很少的几个人之一。</p>
除了确实没有手下在密侦处供职之外，伯爵还有一个想法就是，不希望有太多的人插手那个镇。</p>
到现在为止，知道他对那个镇生了浓厚兴趣的人，就只有卜哥、安德鲁和两个执事。爱威利斯主教或许能够猜到些什么，不过那多就是一些猜测，而且这位主教先生虽然贪婪，却懂得分寸，不会多管闲事。</p>
从圣科莱门多大教堂到密侦处总部并不远，两个地方都位于都鲁普奈尔的中心环圈之内，马车走过几个街区就到了。</p>
在法克的各个部门之中，密侦处的总部是最俭朴的，一排四层楼的砖砌房子，外墙没有丝毫装饰，甚至连雕塑都看不到一座，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的人，或许会把这幢不起眼的建筑物当作是多层式的仓库。</p>
伯爵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了密侦处总部门口，接着朝着窗外打了个招呼。在法克，他不敢随意乱闯的地方并不多，这幢大楼却是其中之一。</p>
密侦处总部的门房立刻跑了出来，在都鲁普奈尔，不认得财政大臣芭瓦德维伯爵马车的人并不多。</p>
车门虽然被打开，伯爵却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过了几分钟，从密侦处总部大楼里面快步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p>
「芭瓦德维伯爵，很荣幸见到您，德普里科特侯爵已经告诉我您会到这里来，以及您到这里来的目的，您身边的这位，想必就是甹浦男爵。」</p>
那个中年人走到车门前道。</p>
芭瓦德维伯爵并不认识这个中年人，他和密侦处的人并不熟悉，不过他来的时候也猜到会是现在这样。至少他绝对不会奢望，德普里科特侯爵那个老顽固会和他见上一面。就连让卜哥加入密侦处都是凭藉国王陛下的意志，才让那个顽固老头头答应。</p>
那个中年人似乎没有邀请伯爵进入密侦处总部的意思，芭瓦德维伯爵是非常聪明的人物，当然不会那么不知趣地想要到里面去坐坐。</p>
让卜哥下马车后，芭瓦德维伯爵只了一句：「我会让人把你的马车赶到这里来。」然后他又和那个中年人打了个招呼，就告辞离开了。</p>
看着伯爵的马车走远，卜哥跟着中年人走进那幢四层楼的房子。</p>
走进密侦处总部，那个中年人提醒道：「这里不是一个能够随意走动的地方，没人带路的话绝对不要乱闯。这里也没什么贵族和平民的区分，不是你的直属上司，就没有人会来管你的事情，同样你也没有资格管其他人。」</p>
「连德普里科特侯爵也要遵守这条规则吗？」卜哥试图给中年人找一个难题。</p>
「没错。」中年人的回答干脆而且出乎预料。</p>
卜哥当然不会相信，只不过他不会将之出口。</p>
「让我们先互相认识一下。我知道你的身分，不过在这里任何身分都是没有意义的，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意义。</p>
「以我来，我在这里的身分是三科的科长，你可以叫我k先生，而你则是三科的科员四十七号。你不需要认识三科的其他人，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可以直接联络我。」那个中年人道。</p>
「如果您不在呢？」卜哥问道。</p>
「放心，就算我不在，我的办公室也总是会有人值班，不仅白天，晚上也是如此。二十四时那里总是会有一个人，那个人知道怎么找到我，要是真的无法联络到我，那个人会把你的事情传递给更上一级的人物。」</p>
k先生道。</p>
卜哥早就听过，密侦处是法克王国控制最严密的一个部门，就连军队都无法与之相比，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会严密到这种地步。</p>
话间两个人已经上了四楼，密侦处总部大楼里外都一样简朴。房子甚至显得有些老旧，地板踩上去会出咯吱咯吱的声响。</p>
楼梯口一直往左侧走，k先生的办公室快要到走廊尽头了，房门上面吊挂着一块铭牌，上面写着「三科」。</p>
办公室很，也很简陋，狭长的房间一前一后放着两张办公桌，靠墙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放档案资料的柜子。</p>
后面靠窗的那张桌子是k先生的，坐在前面的就是他刚才所负责值班的人。此刻正在值班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上带着一股士官的味道。</p>
「你先认一下地方，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到这里来找我。」k先生道。</p>
卜哥一直仔细倾听着k先生话，同时他也注意着四周。</p>
这房间朴素得让人有些意外，别装饰品了，就连一属于个人的物品都看不到。但是，在房间的天花板上，镶嵌着一颗像是水晶球的东西，不过这东西比通常见到的水晶球要得多，只有核桃般大。</p>
这当然不可能是一件装饰品。卜哥隐约感觉到那可能是一件魔导器。</p>
对于普通人来，魔导器绝对是个从来没有听过的生僻字眼。卜哥也是在看了那些炼金书籍之后，才知道世界上存在着这么神奇的东西。</p>
他也才知道，炼金术之所以存在，并不是因为人们想要将廉价的金属变成黄金，炼金术原本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能够炼制出魔导器。</p>
传之中那种能够信手招来闪电，踏一脚便山崩地裂，用一句咒语就可以杀死无数人的魔法师，事实上并不存在，魔法师徒手就能施展的魔法非常有限，大部分魔法都需要在特定魔导器的帮助下才能够使用。</p>
可惜现在真正的魔导器很难看到了。对于教会来，魔法师和魔导器是最大的禁忌，教会可以容忍炼金术的存在，可以容忍有人私下研究炼金术，但是对于魔法师和魔导器却绝对不会手软。</p>
看着天花板上镶嵌的那枚晶莹剔透的珠子，卜哥不由得想起以前听过的一个传闻。</p>
据各国的王室和某些显赫豪门，都秘密地供养着一些魔法师。这些魔法师平时只管自己修炼不问世事，只有在供奉者被逼迫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才会出手帮忙。</p>
如果那东西真的是魔导器的话，看来这个传闻并不确切，至少魔法师不只是在危难关头出手，平时也会做事情。</p>
就在卜哥胡思乱想的时候，k先生早已经替他办好了一切手续。</p>
「从现在开始，你是密侦处三科的正式成员了。」k先生让卜哥在一份文件上签名之后道：「现在我带你去培训科，在那里你将接受为期三周的训练……」</p>
「三周？」卜哥打断了k先生的话：「我从来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三周的训练，我能够学到什么？」</p>
「放心。」k先生不以为然地道：「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比成为一个密探更加容易的了，就算白痴也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密探。」</p>
k先生所的培训科居然在地下室。</p>
卜哥并不知道这个神秘莫测的密侦处总部到底有多少层地下室，不过他绝对可以肯定，密侦处总部的深度要过高度。</p>
经过地下室一楼的时候，卜哥隔着厚厚的一道铁门，隐约听到一丝沉闷而又凄厉的惨叫声，就算不用脑子，他也可以猜到这里是干什么的。</p>
培训科在地下五层，同样有一道厚厚的铁门隔绝着。一路上所有的铁门其实都是同一个模样，外面包裹着铁皮，表面钉满了密密麻麻的铆钉，门的正中央有一道缝隙，那是窥视窗口，能够让里面的人看到站在门外的人。</p>
「唰」的一声响，窥视窗口的隔板被拉开，露出一双混浊却显得异常凶悍的眼睛。那人看了一眼k先生和身后跟着的卜哥，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随着一阵「叮铃当啷」的声音，门被打开了。</p>
门一开，卜哥就听到里面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那声音劈啪作响，异常清脆，而且空气中带着一丝震爆的感觉。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开门的人吸引过去。</p>
在流浪的时候，他曾经看到过很多残疾人，但是从来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位先生那样丑陋和可怖。</p>
那双微微浮肿的眼睛已经够可怕了，却还远远比不上那张脸的恐怖程度。在卜哥看来，那甚至不能够是脸，更像是被马踩踏过的一张面皮，贴在了一块畸形的石头上面。</p>
这个人脸是歪的，背也是驼的，整个人弓得就像是一只虾米。</p>
「领新人来受训？」那个丑陋的驼子道。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就像是在敲一面破锣，但是他的语气却流露出一种油滑的感觉。</p>
卜哥一向认为残疾人几乎都懦弱而卑微，总是试图寻求别人的怜悯，但是站在这个驼子面前，他却觉得浑身冷，好像随时都可能被杀死。</p>
就在这个时候，「匡」的一声巨响，将他震得耳鸣目眩，地面和四周的墙壁也随着这声巨响不停地颤动着，无数的灰尘窸窸窣窣地掉落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