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瑾拎着药箱踏入钟粹宫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花藤下怀抱小狗崽的红衣宫裙少女,裴子瑾脚步顿了一下,见少女撩起裙摆在侍女的惊呼声中横冲直撞朝自己跑来,裴子瑾脸上浮出笑容,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接她一把,手刚伸出去就意识到这不是在淮阴,裴子瑾拧拧眉,将手又缩了回来,一伸一缩的功夫人已经到了跟前。
目光从少女泛着惊喜的面容上扫过,裴子瑾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隔出一段安全距离,敛目恭敬请安,声音清越:“微臣见过贵妃娘娘。”
姜妧还没唤出声的“子瑾哥哥”就这么被堵了回来,看着朝自己行礼的温润青年,姜妧秀气的眉头拧起,嘟囔:“还这么见外做什么?”
她跟裴子瑾自幼相识,有很长一段时间裴子瑾与他的祖父都是住在汝南王府,她虽然有三个哥哥,但阿兄们个个都忙得很,汝南王也就对女儿娇宠有加纵得厉害,对要顶起门户的三个儿子可是半点不手软,十岁上下就拎到军中,美其名曰是历练,忙起来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是常态。
而裴子瑾就不同了,裴子瑾从小跟着祖父学医,虽然那会儿也才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但已经初显风骨,不同于武将的粗犷,他性子温和沉稳十分有耐心加上还有一副好容貌,多重因素加起来,成功赢得了作为资深颜控的她的欢心,可以说她就是跟在裴子瑾身后长大的,两人虽然没什么血缘关系,但在她心中,裴子瑾就跟她阿兄是一样的。
裴子瑾与他祖父一直在汝南王府住到她十二岁上下才跟着他祖父出去四处游医历练,算起来两人已经差不多五年没见面了,这还是裴子瑾离开淮阴后两人第二次见面,上一次则是在承乾殿。
就算两人许久没见,裴子瑾也从当初的俊朗少年长成了真正的温润君子,姜妧在承乾殿看见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并一点都不觉得陌生,毕竟每年生辰她都会收到裴子瑾精心准备的生辰礼,时不时还有些书信传来,都是他在各地收集的一些稀罕小玩意儿,信上写的也都是他在各地的见闻或是一些疑难杂症及解决办法,拜裴子瑾所赐,就算她足不出户都能闻天下事。
裴子瑾含笑:“宫中人多口杂,礼不可废。”
姜妧眉头皱了皱,也是,真是麻烦死了,不过还是见到故人的欢喜占了上风,姜妧笑开:“走走走,咱们去屋里坐,外头可晒了。”说着姜妧扬声让连翘去准备茶点。
“我记得你最爱的就是碧螺春配芙蓉糕,没错吧。”姜妧冲他挤眉弄眼邀功。
见她神态娇憨一如幼时,裴子瑾忍不住笑了:“不错。”
姜妧带着裴子瑾进殿,连翘立马奉上茶水。
姜妧手肘撑在茶几上,手托着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裴子瑾看,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上回阿爹来信说你回淮阴了,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就来盛京了?还入了太医院?你不是说最不喜官场束缚的吗?裴阿公呢?”
裴子瑾自幼跟着祖父长大,就连性子都像了个十成十,一心只专研医术,四处游历,曾跟她说最大的愿望就是凭一身医术济世救民。
裴子瑾无奈:“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先回哪一个?”
姜妧不在乎的摆摆手:“哪一个都行,你挑着来。”
“想来便来了,”裴子瑾笑:“在外游历多年,还没体会过在太医院任职是什么滋味,能入太医院的都是各地名医,正好可以切磋切磋探讨医术。”
姜妧眨眼:“你这是在奉承自己?”
裴子瑾煞有其事点头:“不错。”
姜妧语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感叹:“子瑾哥哥,你变了。”脸皮忒厚,越来越有裴家祖父的风范了。
一声熟悉的子瑾哥哥,让裴子瑾端茶的手颤了颤,抬眼,就见姜妧明艳的面容。
汝南王夫妇俩皆是一副好容貌,姜妧则完美继承了父母的所有优点,明眸皓齿,凤眸星目,当年他就知道小阿妧长成后必然姿容绝艳,可昨日在承乾殿见她一袭红裙进来还是成功被惊艳到了,差点都认不出来,跟他想象中的一样,熠熠生辉灼灼其华。
裴子瑾抿了一口茶水:“我也是回了淮阴才知道,你入宫了,”裴子瑾抬眼,笑道:“小阿妧长大了,已经是贵妃了。”
姜妧被裴子瑾一脸‘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语气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听他问起为何会进宫,姜妧沉默,这要怎么答?总不能说她是猪油蒙了心被萧颐那张脸给唬住了吧,想到自己当初不顾阿爹以及哥哥们的轮流劝阻哭着喊着要入宫,姜妧就觉得自己绝对是脑子被驴踢了,如果能重来,她绝对不会进宫,别说进宫了,她发誓她终生不踏入盛京一步,就老老实实在淮阴蹲着。
裴子瑾将姜妧纠结的脸色看在眼里,心中了然,汝南王就这么一个女儿,打小如珠似宝的宠着,肯定不会主动说送女儿入宫邀宠,以汝南王的身份地位也犯不着如此,那就只可能是小阿妧自己的主意了。
裴子瑾唇角微抿,眼中不经意露出一丝怅然来。
“咱不说这个了,”姜妧决定放弃这个令人悲伤的话题,反正木已成舟,现在后悔也迟了:“裴阿公还好吧,也入京了?”
“没,”裴子瑾笑:“祖父还在淮阴,跟从前一样身子骨硬朗着呢,他琢磨着找时间往北地大漠走一遭。”
在姜妧的记忆里,裴阿公是个胖嘟嘟的小老头儿,爱吃爱玩,总能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她的身体能调理好还是裴阿公的功劳。
“那我阿爹与兄长他们呢?”
“都好,此次入京,王爷还嘱咐若是我见到你,得叮嘱你不许在宫中胡闹。”
“哪有,我规矩得很。”瞅见裴子瑾似笑非笑的目光,姜妧咳了一声,开始睁眼说瞎话:“我可乖了,绝不会给阿爹惹事。”姜妧信誓旦旦,只差没有举手发誓,虽然可信度并不高。
“王爷也说了,”裴子瑾继续:“你在宫里若是受了委屈也别憋着,谁若是惹了你只管出气,出了事有他兜着。”
这倒像是她阿爹的口气,护短。
听见裴子瑾的转述,姜妧几乎都能想象出阿爹说这番话的表情,从小到大不论她惹什么祸阿爹都纵着她,就像她说要入宫,阿爹就算百般不愿还是同意了,再想到梦中,阿爹为了保全她,宁愿赴死,姜妧只觉得鼻尖一酸差点落泪,然后就感觉头上覆了一只温厚的手掌。
姜妧抬头,就见裴子瑾温和的面容。
裴子瑾像幼时那般摸了摸她的头,见她如小孩儿做错事了一般低着头面露无措,裴子瑾笑了笑:“王爷还有一句话让我转告:皎皎别怕,有阿爹在。”
皎皎是姜妧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