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受伤倒下,袍泽也再没有气力将其拖到阵后,只有仍然在混乱的激战漩涡里头,等着被无数双包铁战靴踏成肉泥。一旦伤卒倒下,他们也不在抱生还之念,随手在地上摸着兵刃,就朝着对手腿上扎去,甚至抱住一个敌人,也要将他拖倒,让大家一起在这战场上同归于尽!
两翼又再度迎上的轻骑也如披甲步战之卒一般,只是沉默的混战着,大家都对冲不动了,靠上就打交手战。只能听见疲倦的战马长声嘶鸣着,团团圈子,双方都在无声的凶狠死斗,互相扭打着滚下马的场景比比皆是。
有的时候主人落马,战马站在那儿,摇晃两下,也跟着力竭轰然倒地!不论人马,在这场激烈持续半天的战事当中,都已经耗尽了一切!
这沉默的战场,就如着了魔一般,吸引着在战场的黑甲军和女真双方全部的精锐战士席卷进去,每一刻都在吞噬着更多的生命!
临阵之际,李唐仍然被挤到了后面去,刘汉李四两人,不管他怎样呼喊怒骂,在最后关头,还是硬生生的将他当在了身后。
李唐感觉自己身边已经形成了狂乱的潮流,身边的黑甲军士卒都竭尽最后的气力,要从他身边超越而过,决不让他们的统帅站在最前面迎接鞑子这最后一次扑击!
每个人都尽力的将李唐遮护在身后,李唐只能从一顶顶红缨飘动的头盔上向外看过去,看到女真人的铁甲骑士已经扑到了面前。
那名女真统帅银可术在数面大盾的护持下,提着战斧大步的冲向黑甲军阵列。在银可术身边,是最为精锐的女真亲卫,人人披着两层重甲,这些战阵盔甲都缴获至辽人手中,甲面未曾经过细致的抛光处理,一概黑化了事。但是在这个时候,仿佛就是一座座黑浮屠向黑甲军阵列扑来!
无数把重兵刃在给银可术开路,女真战士同样如黑甲军战士一样,舍死忘生的要冲在银可术的前面,要先于他们的统帅涉险之前,先将黑甲军阵列打开一个缺口,甚而将他们击溃!
不管是银可术还是李唐,都是深得军心,能得麾下效死的人物。他们真正亲临战阵,让这场野战交锋,在最后关头,就变得最为惨烈!
一排排黑甲军战士和女真甲士,在互相的狠狠撞击下倒下。战团中心,仿佛是投雪入火一般,不管有多少人加入战团,都飞快的消融掉。无数把重兵刃四下挥舞,无数声兵刃撞进之声和低低的呐喊咒骂声混成一团,又被垂死战士临死的惨叫撕得支离破碎。
在这个战团当中,人们已经丧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只剩下将对手不论用什么方式砍倒打翻,这样唯一的一个念头!
黑甲军实在太疲倦了,他们多是轻骑,少有这样列阵而战的经历。他们的确都是死里逃生出来的,他们已经发挥出了超越他们极限的战斗能力。但是在这场野战当中,当女真军马将最后一点生力投入之后,黑甲军阵列,终于松动。
原因无他,在这个时代,因为恶劣苦寒的生活磨砺出来的女真这个民族,在不世出的一群枭雄人物率领下,在覆灭大辽帝国之中,经过了一系列的胜利。这个凶狠野蛮的民族,在他们还没有飞速腐化堕落之前,他们的野战能力,就是东亚大陆最强,没有之一!
远道来袭的黑甲军轻骑,数量只比他们多出千人不到。却能和他们列阵野战,而且坚持到现在,并且给了这个女真兵马精锐中的精锐极大的杀伤,战死过两百余,伤者过半。双方几乎都赌上了最后一口气。
他们已经给了从银可术完颜达温以降,最大的震撼。到了此刻,他们拼上一切,也只想求得这场遭遇战的胜利,在这一刻,他们只不过想维护女真军马不败的声名而已!
虽然终于被摧动,但是这些黑甲军轻骑战士仍然在拼死抵抗,战列被冲散,不能互相援应,就人自为战,手中兵刃打断了,就扭着一个对手用血肉相博。受伤了就躺在地上,摸着刀剑朝敌人的腿上扎。
战列中央的黑甲军士卒伤亡累累,但是每个人,都是倒在自己的战列之上!而战列两翼黑甲军,这个时候都鼓起最后一点气力,拼力朝中央来援。
突破了黑甲军阵列的女真甲士两翼,同样吃力的应付着这些黑甲军战士近乎疯狂的扑击,战团漩涡已经越滚越大,已经成了狂乱的潮流,双方都无复阵型,只是在殊死拼杀!
哪怕是辽军精锐,在阵型被冲破,队伍散乱之后,也不再有抵抗的勇气,只有掉头就跑,往往还是他们的名臣猛将掉头先遁。但是今日,这些女真兵马却绝望的发现,这些南人,他们统帅的大旗,仍然稳稳的立在阵后,而这些南人士卒,没有一个掉头向南,想逃离这个战场的!
到底要以怎样的厮杀,才能真正粉碎眼前这些敌人?
银可术在阵列当中,只是持斧在前后簇拥的甲士之下稳稳向前。南人的死斗,让女真兵马的伤亡,也飞速上升着,这一战,已经彻底打掉了他对南人战斗力的轻视。
但是今日战事,胜券已经在手了。虽然南人还在绝境当中顽抗,但是只要再向前几十步,砍翻那面南人统帅的大旗,这些顽强的战士,就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