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里,十七再一次如期而至。
相比昨夜的不安忐忑,谢窈已平静了许多,轻车熟路地随他到了中军帐里。
并无过多言语,他抱着她径直上榻,直至夜半才叫了水。谢窈昏然欲眠,他却仍不尽兴,将她手臂叠在两痕漂亮的蝴蝶骨上,再度欺身而下。
“殿下……”她终于忍无可忍,有气无力地说着,“妾体弱,请大王怜惜些。”
他没应,轻轻托起她腰,声音低沉:“孤不闹你,你睡吧,一会儿就好。”
这叫人如何入眠。
谢窈在心间苦笑。心念一动,神智暂且清明几分。她强撑着打起几分精神,扬起螓首,纤白柔荑轻轻交握在他颈后:“殿下……”
她眼尾如桃花扫过,半睁半阖,莺声呖呖,似啼似嗔。斛律骁眉梢青筋微微跳动了一下,方才平缓的动静便有些失控。这令她松松挽起的云髻彻底散落下来,柔软的发丝在他颈窝间轻扫,很有些痒。
他不悦皱眉,重新将她扶稳:“嗯?”
谢窈有些气息不稳,靠着他肩颈平复了一晌,轻声接道:“……会给妾一个名分么?”
“昨日不是还说什么也不要?”
斛律骁揽着她纤如柳叶的一把细腰,另一只手则将她颈边垂落的一缕云鬓挽上去,容她缓了片刻。
“妾后悔了。”
帷纱轻晃,细细筛落透帐而来的潋滟红烛光。谢窈下颌抵着他紧实的肩,眼中如凝风露。
“妾一介弃妇,乱世之中,命若浮萍。若再次被弃,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所以想跟着我?”
她轻轻点头,仰头看他,眼眸如雨湿红蕊:“殿下……会带妾回洛阳吗?”
前面所有的铺垫都只为了这一句,她哪里是想要个名分,不过是旁敲侧击探他几时班师退兵罢了。斛律骁看破不说破,长指轻点她唇,似笑非笑:“那就看夫人的本事如何了。”
看她的本事。
谢窈鼻翼微酸,险些掉了眼泪。她已为人妇,自然知晓这“本事”说得是什么。却也毫无办法,她轻轻一咬唇,慢慢地偎身过去……
帐外烛火缭乱,红烛滟滟,落泪无声。
两刻钟后,她手指骤然收紧,白皙的指甲深深地嵌入肉里,朱唇在他肩上留下两行浅浅的齿印。
帐中复归寂静,水滴箭响,他将浑身湿透的她放下来,鼻尖相触,轻声喟叹:“可以带你走。”
“不过——”
“明日,和孤一道去见见你那前夫。”
终于得了承诺,谢窈疲惫不堪,未及细想便放心地陷入了沉睡。帘纱透来的红烛光温柔地流泻在她潮红未褪的芙颊上,映出长睫纤翘的影子。
她是真的累了,很快便进入梦乡,呼吸匀匀,兰香细细,睡颜恬静而美好。斛律骁还保持着同她鼻尖相触的那个姿势,长指汗湿,拨开她鬓边黏湿的一缕长发,心头却随之升起股深深的燥郁。
他又得到她了。
上一世,他也是在淮南得到了这女人,寿春城破,她鬓边簪白花,着了身为夫戴孝的素服,盈盈拜倒在他脚边,说,若能侍奉他,是她的福气。
他信了这话。带她回洛阳,锁之金笼,饲之玉馔,爱她宠她,不置妾侍,甚至是——连那象征皇后威仪的十二花树冠也抢来送了她。人人都在背后议论他疯了,竟会如此痴迷于一个嫁过人的南朝战俘,向来女子重前夫,两朝又是多年对立,她必定包藏祸心。
他从未在乎过那些流言,因他想,他富有四海,怎会连一个女子的心都得不到?至于她那前夫——陆衡之连他半分也比不上,怎配与他相提并论。
后来,后来才知陆衡之没有死,且再次落在他手上,几番行刺。他按照惯例杀了他,然后,便在册后大典上,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防备地被她捅了一刀,再眼睁睁瞧着她为她那死透了的前夫殉情,一刀直入心脏,干净利落。
其时,她甚至已怀了他的子嗣。
思及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斛律骁烦躁地叹出口气,闭目一瞬。
养不熟的贱人罢了。
就是养条狗,也比她懂得知恩图报。
斛律骁心中渐冷,长指往下,径直握住了她那玉管般脆弱得不堪一击的颈骨。
睡梦中的谢窈只觉得呼吸一窒,脖颈被人死死掐住,再难喘过气。下一瞬,颈间稍松,一阵天旋地转,雪脯却毫无防备地撞在铺了白毡毯的睡榻上,摔得生疼。
“陆郎……”
睡梦中的美人吃痛地皱眉,犹当是从前和丈夫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