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清朗一日,湿泞的小路也姑且过得去,只马车车轮时常会碰撞到一些小的积水洼,颠簸频繁。
姜定蓉手紧紧扶着窗框,盘算着时间,估摸着应该快到五鼎山附近,手指屈起在窗框敲了敲。
“军爷若是体谅一二,能不能稍慢些?”
她声音压低后细软而温柔,赶马车的宁楚珩听了,沉默片刻,依她言放缓了速度。
不但如此,路上的小水洼也被绕了去,比起之前的颠簸,这会儿马车四平八稳,舒服多了。
宁小将军若是想,完全能做好的嘛。姜定蓉转了转手中小手炉,不免去想,那之前一路的颠簸,岂不是她白受罪?
若是下次有机会,非要他从头到尾做个马夫不可。
“陶姑娘。”
驾着马车的宁楚珩微微侧了侧头,他的声音飘进马车内。
姜定蓉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等候他的未尽之言。
“给山匪做饵,当真不怕?”
她还以为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
宁楚珩有所发问,也是他确实有顾虑。起初姜定蓉提议,他并未直接接受,而是先派人去打探消息。
五鼎山山匪盘亘多年,前两日还是头一遭劫的人全被救走,自己人还死在了自家山头。
来往进城的都说起,城郊几十里外的五鼎山这两天都没有人敢路过,不少山匪堂而皇之持刀拦在路上。
宁楚珩的手下来回周折着打探清楚消息。商议过后确定,若是直接带人去剿匪,可能人还没有到山脚下就被发现了。
就算带上附近调来的军队,也定然是一场恶战,士军说不定会出现许多伤亡。
宁楚珩是将领,他考虑的不单单是打胜仗,还要顾忌手下所有士军的安危。
这个时候,需要一个诱饵,的确就显得尤为重要。
姜定蓉自己就是将领,如何判断局势,如何抉择,她敢笃定宁楚珩在权衡过后的选择。
她半点都不着急,只等了一天半,如她所料,宁楚珩来找她商议做诱饵之事。
只是当时宁楚珩也问过她,做诱饵绝非容易之事,她当真愿意?
这是第二次问她了,不得不说,宁楚珩的确是个有责任心的将领。
姜定蓉声音温温柔柔地。
“算不得不怕。不过是觉着有军爷在,心里有所依靠罢了。”
宁楚珩得了答案,他压低了斗笠,抿了抿唇。
昨日他担心这小小女子只是一时之勇,诱饵兹事体大,她若是怕,就让自己的手下假扮,也是安全。
没想到看着腼腆的姑娘,说起话来,着实胆大。
她当时的回答,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差别。
她两次都用了依靠这个词。
依靠他?
对一个只见过一两面,不知道姓名身份的男人。
不知道该说她是天真胆大,还是愚笨傻乎乎。
抵达五鼎山下小路,为了符合一个寻常人的心思,宁楚珩赶着马车往附近的农户方向走去,从那边村子的小路,是能绕开一段路程的。
马车在拐了个弯,就猛地左右颠簸。
姜定蓉迅速扶着车壁,侧耳细听。
枯枝腐叶被踩碎一地,笨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甚至还有刀刃拖在地上发出的刺耳声。
“别怕,只是车轮被扎了。”而宁楚珩也迅速将外面发生的意外压低声音反馈给车内的女子,怕她惊慌。
拐弯往村子里走的农间小道上铺了一层六棱铁镖,半截埋入地,半截支出,马车一过,被磨得尖锐的棱角直接扎入车轮,将马车前行的力道给牢牢钉在远处,少有加速,就会倾斜乃至翻车。
马匹仿佛是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危险,不安地原地踩着马蹄,喷出长长的鼻息。
提刀的山匪毫不遮掩自己的行踪,大摇大摆从山林间出来,一刀隔断缰绳,伸手来拽宁楚珩。
宁楚珩一身粗布棉衣的百姓打扮,过于清隽的脸庞用了一层灰褐色的油稍微掩盖,皮肤黑了,却也还是让人眼前一亮的英俊。
他并未让山匪近身,而是顺着那人伸出手的力道自己翻了下去。
“老子大冷天等了一个多时辰,等来个穷鬼!”
富商大冷天,身上必然会裹一个毛边皮领的大氅,一个大氅都值一笔钱。眼前这个自己赶车的年轻后生,大冷的天只穿着薄薄一件衣裳,保暖都做不到,又怎么能是富庶人家。
几个山匪晦气地呸了几声,又拿刀去挑马车帘子。
“穷鬼还赶个马车,里头装了什么宝贝。”
宁楚珩攥紧拳头,沉默地盯着马车帘子被一点点掀开。
挽着发的少女粉腮雪肌,头靠着枕垫似睡非睡,依稀感觉有光源照入,懒懒睁开眸。
“呀!”
少女骤然见到陌生汉子,吓得缩了缩,眼神慌乱四处张望。
“夫君?!”
马车外的宁楚珩听得清清楚楚,少女慌张颤着音,脆脆喊着‘夫君’。
这倒是他们没有沟通过的。
似乎也无需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