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本来打算几招击退康僧会后,立时将佛骨带走,不曾想这半路杀出一群程咬金来,心中正恼怒不已。好不容易见到明正天将佛骨射回,本以为此人胆小恐惧之下,定是将佛骨主动还给自己。谁知此人更是狡猾,乍看将佛骨射回,倘若自己心系佛骨,立时抄手拾得,这身后两人必然偷袭得逞。心中大有被一群无赖小儿愚弄之感。是以回身正面迎向刘迦与大丑时,愤怒之下,已然全力施为,欲杀之而泄愤。
陡然间双掌相交,发生轻微“啪”的一声,不像是高手过招该有的大力相撞之音,倒像是小孩子高兴时双手互击的清脆。两人同时“咦”了一声,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诧异无比。
刘迦本以为这掌力所触,自己定然被对方大创,但他见同伴已然受伤,救人心切,本已顾不得许多,抱着拼命的念头硬接一掌。谁知劲力透出,不仅没感觉到对方强劲反弹,反倒是空空如也,自已体内那混元力也飘然而去,胸口处一片空虚。
那黑衣人更是惊诧,自己这一掌就算不立时毙了眼前这小子,起码也会将其打个七荤八素,早晚也是个死。哪知这真元力出去后,竟悠然而逝。正如上阵后的逃兵,冲出去的时候杀气腾腾、威猛震天,可转眼就不见了。
两人均感疑惑不解。刘迦忽然听到体内白玉蟾笑骂道:“他妈的,别管那么多,动手罢。”刘迦闻言,立知是体内二老一少在作怪,虽然不知这三人做了何事,可大敌当前,哪有心思去细细猜测?念动之间,一掌再次震出,另一手已将天罗地网剑握在手中。
黑衣人虽然不明其理,但应变神速,见对手掌力复至,也是正向一掌。却在双掌相交的刹那,单手一错,避开对方掌力,直接反转搭上刘迦手腕,将其三焦阳脉扣住。
刘迦大惊,脱口叫道:“你耍赖!”话音刚落,正拟将对手五指震开,体内又是一阵莫名空虚,竟似五脏六府全都不见了一般,心中惊惧异常,暗道:“这是怎么回事?”
岂知那黑衣人更感怪异绝伦,他一招得手,本欲大展指力,将对方手腕掐断。谁知劲力透出,刚至对手肌肤,那真元力又没了,就似被什么东西给吃了一般。他来不及细想,手掌微翻,就着手背一带,凭空生起一股劲风,那旋转之力已将刘迦甩至一边。
刘迦正欲念动加力,不妨对方手背生出一股回旋劲力,把他向前一拉,收势不住,已连滚带爬地跌至一旁地上,但转眼跃起。正想复攻而上,但见那黑衣人已然凌空虚抓,将佛骨从地上拾起,同时朝着再次扑上来的康僧会劈出一掌,借势而退,转眼不见。
刘迦愣在原地,忽听体内白玉蟾讪笑道:“他妈的,这玩意儿还是不行,对高手没用。”刘迦心道:“前辈,你们做了什么事?为什么刚才我体内莫名空虚无比?”
忽听小云咯咯笑道:“嘻嘻,老白说,那黑衣人叫张鲁,五斗米道的教主,厉害着呢。你和他硬拼的话,大家都得死。所以咱们来不及通知你,将混元力收至宇宙内,打开黑洞,把他使出来的真元力给收了。”
刘迦闻言恍然大悟,转而连声叹道:“既然要收他的真元力,干嘛不一口气给他吸个干净?这下可好,他打伤了齐巴鲁和老玛,还是跑掉了。”
白玉蟾叹道:“臭小子,你以为别人那高手二字是虚张声势白叫的啊?他那真元力稳固之极,小云师父的宇宙得通过你的身体发挥作用,倘若他不使力,又如何吸得动?刚才那两下子,全是因为他真元力已触及你身体,咱们才能收掉的。后来他换了个法子,不再用掌力直接扁你了,而是掌风顺势一带,你不一样被他给摔摆到一边去了?”
刘迦心下恍然,叹道:“这人好厉害,应变快极,我的天罗地网剑还来不及使,便被他占了先机。”白玉蟾乐道:“臭小子,别自以为是了,这世上能占你先机的高手还少了?”辛计然笑道:“行啦行啦,没被人打死就算万幸了,还不快去看看你那些哥们儿如何了?”
刘迦猛然醒悟,立时跑到齐巴鲁身边,见他被崔晓雨扶在怀中,兀自单手撑地,捂着胸口,正吐血不止,脸色污黑一片,精神已萎顿之极。崔晓雨眼见刘迦奔至,低声叫道:“哥,齐大哥受伤不轻,我叫了他好久,他都听不见似的。”
刘迦见状大惊,立时将齐巴鲁扶正,正要助他恢复,忽听康僧会在一旁说道:“让我来。”
刘迦见说,心中大喜,他对佛门修行完全不熟,根本不知该如何帮助齐巴鲁,此刻大有病急乱投医的不得已。既见康僧会出手,想来他和齐巴鲁都是佛门弟子,一脉相承,相助之下,自能见功,于是开心道:“康大哥,多谢你了,我还真不知该从哪儿下手呢?”
康僧会微微笑道:“不必客气,我该谢你们呢,路见不平,仗义相助,非侠者何为?”说罢一手掌心按住齐巴鲁头顶,身子却以齐巴鲁为中心,围绕走动。另一只手掐着印诀,连连点向齐巴鲁前胸后背数处。
刘迦心中奇道:“他这诀印倒好是好看,中指和无名指屈向掌心,拇指、食指、小指伸出,不如是何意思?”白玉蟾惊异道:“这玩意儿我在哪儿见过呢,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康僧会似乎知他心意,一边走动助功,一边笑道:“这是佛门调动人体三脉四轮的法印,十指所含者,地水风火空,乃人身五大之意,五大皆空处,即见性觉悟。只过前四大为迷性之根本,你们常听人说的四大皆空,就是此意。”他一边走动,一边印诀飞舞,只见齐巴鲁头顶渐渐冒出阵阵白气,众人暗暗称奇。
康僧会继续笑着说道:“胖和尚伤及心轮,神识已微,外力无法助益。我本欲调动他内心自性,但他此时自性已浑浊无知,倘用大力摧动,怕他承受不起。还好,我从一位道家朋友处学来九字真言,稍加变通改动,正好派上用场。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这九字真言各有其意,我将那列字诀印稍改了一下,配合大日如来心咒,唤醒他的心智,盼他能自救。”他口中一边说话,一边手脚不停,竟是随意自在之极。
刘迦体内那白玉蟾忽然叫道:“这是东晋葛洪的九字诀啊,这年代不同,他何以提前知晓了?”转而又失声笑道:“我知道了,这和尚定是从葛洪的从祖先人葛玄那里听来的,定是葛玄那老鬼传给其后人了。呵呵,他听错了,那原文该是: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他却改成了阵列前行,岂不缪哉?”
刘迦暗暗点头道:“看来果然是至道相通,佛与道虽然修行之法大不相同,也许在至境处相差不会太远。”
忽听那辛计然叹道:“老白啊,这就是你的毛病了,凡事都喜欢咬文爵字,至道处无言,那是能用几个字写得清楚的?你执着在这字里行间的黑白分明,与那迂腐书生何异?读了一大堆书,写起文章来洋洋洒洒,却全是拾人牙惠、毫无己见,反不如一个无知小儿,没有受过他人误导,童真纯朴,与道相合。我看这和尚就没你这么迂腐,虽然也是看了或是听了别人的东西,可他却知道去污弃垢、扬长避短、取其精华、为己所用。大有高人灵活变通之意呢。”
白玉蟾急道:“文老,你……你这是借题发挥呢,上次我说了你的《通玄真经》有问题,你一直不承认,反诬后人误读,你……你老人家也太要面子了吧?”
辛计然摇头无奈道:“瞧瞧,又开始咬文嚼字了不是?我说老白啊,你连一篇千把字的文章都放不下,还能放下啥?话又说回来了,你连身体都放下而成了无体元神,干嘛还把一篇文章死死抱在心上?再说了,我那叫要面子吗?我这是在助你参悟上乘法门啊,教你如何识心。你不领情,反道老夫笔下无方,岂不荒缪?唉,我这也算是明珠暗投罗。”言语间甚有高明老师遇到愚钝学生之烦恼。
白玉蟾急道:“我……你……”一时语塞,竟再也说不下去。那辛计然当年号称文子,与列子等人齐名,雄辩天下,且比白玉蟾先行修真上千年,纵然这老白机巧聪慧、应变万千,又哪是这前辈老鬼的对手?一时间语塞气短、郁闷无比,只有在一旁顿足叹息。
此时,随着康僧会的诀印连变数次,齐巴鲁面上黑色已然尽退,隐有红光隐现,头上的白气渐渐凝聚,由开始的散而无形已演变为此时的一根白色烟柱。刘迦暗道:“他的动作好快,这才片刻功夫,他已将齐巴鲁的自身能场镇住,换作是我,不知要用多少时间。”
只见康僧会眨眼间已停止了走动,转而与齐巴鲁对坐。双手合什,口中念有词。
刘迦神识探过,似乎听出他所念内容,大概是:“……观心无心,法不住法,我心自空,罪福无主,一切诸法,皆悉如是无住无坏……”刘迦暗道:“这些文字听起来,似与那时黄龙大师所参悟的那‘我无一切心、何须一切法’之类的禅偈大有关联,却不知是何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