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优婆离面对众人,左右环视片刻,对齐巴鲁招招手,笑道:“小和尚,你过来。”齐巴鲁闻言一怔,虽被人称为“小和尚”,心中颇感难受,但却无法抵抗这老者的招唤,当下被拉到优婆离身前,口中急叫道:“老和尚,这可是以大欺小了,咱佛门里面,那欺负人算不算犯戒哩?”
优婆离反掌将其带来坐下,微微笑道:“老和尚从不欺人,只是想教你点本事。”说着与齐巴鲁盘腿对坐,笑道:“念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念不好的话,老和尚可真要欺负人了。”众人闻言,皆感好奇,当下围了上来,岐伯奇道:“优老头,你这是在收徒弟?”明正天摇头道:“老齐哥可是打架出身的野和尚,哪会念书?又不是考状元。”
齐巴鲁也没想到这优婆竟然叫自己在他面前念经,虽然心中大为不解,但他对于佛门经典却甚为熟悉,当下乐道:“老头,打架呢,老齐不是你对手,可要说起念经这码子,你可就不如老齐了。”转眼洋洋自得、摇头晃脑地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一句话尚未念完,却见优婆离一巴掌拍过其后脑,同时笑骂道:“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做出一副自以为的蠢相,如此傲慢,如何能观自在菩萨?又如能照见五蕴皆空?”
齐巴鲁后脑被他打得隐隐生痛,当下破口骂道:“他妈的,你嫉妒老子念得比你好……”却见“啪”的一声,优婆离又在其后脑上打了一下,同时笑道:“念不好经不说,还要粗口骂人,脾气这么大,你是阿修罗转世啊?再念。”齐巴鲁怒火中烧,正要动手,却感四肢无力,就像瘫软了一般,急切中仍不忘骂道:“老子是阿修罗,你便是夜叉鬼!”见优婆离举手又要开打,当即又骂道:“老子念就是了!”众人看着眼前场景,一时不知那优婆的用意,只觉又好奇、又好笑。
齐巴鲁正要再念。却又抬眼瞪着优婆道:“这次可不许再嫉妒我了。”转而坐定,又继续恶狠狠地念道:“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优婆离忽然苦笑道:“既然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你恶狠狠地瞪着老和尚干嘛?老和尚不在空的范围里面?你倒说说看,你是看见了老和尚,还是没看见老和尚?” 齐巴鲁闻言一怔,一时便念不出来。他一生都在苦苦参悟,但资质有限,又无良师指导,虽然经文念的烂熟,却是鹦鹉学舌,完全不解其意。此时被优婆离反问,忽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出神良久,见优婆离依然微笑而视,忍不住结结巴巴道:“我……我……老头,你再说说其他的意思如何?”优婆又是“啪”得一巴掌扇过其后脑,笑道:“老和尚打了你的头,你觉着是痛还是不痛?”齐巴鲁一脸无奈道:“当然是痛!”优婆离笑道:“出家人四大皆空,无人相我相,身体都不是自己的,痛从何来?”齐巴鲁立时改口道:“那……那我就不痛,好不好?”但却又觉得此话颇不由衷,那头皮痛疼剧烈,明明就是我的身体,怎么又会不是我的身体?既是我的身体,又怎么会不痛?既然痛得这般厉害,岂不是更加证明那确然就是我身体?我的身体感觉如此真实,又哪来的五蕴皆空?到底是佛经上一派胡言,还是我老齐的身体感觉有问题?明明不该痛,却又痛得很,偏偏经书上还要说五蕴皆空……到底老齐该不该痛……一时间脑海轰然、诸念纷飞、目光呆滞、双眼无神。
李照夕等人见齐巴鲁张大嘴巴地呆着不动,人人心中暗暗称奇。岐伯在一旁苦笑道:“这老头会把胖仔给逼疯的。”
优婆离见齐巴鲁良久无语,当下叹道:“你辜负了老和尚。”说着长臂绕至齐巴鲁脑后,连点数下,只见齐巴鲁浑身颤栗,惊叫连连,头顶心却冒起阵阵白烟。待得白烟凝聚,他忽然对着齐巴鲁喝道:“咄!何愚至此?!”齐巴鲁内心猛被震荡,连连颤声无语,转而忽然跪在优婆离跟前,大哭道:“多谢大师父给齐巴鲁指点迷津啊!”众人见这变起陡生,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尽皆面面相觑,岐伯在一旁奇道:“胖仔,你是不是被大头和尚给弄糊涂了?”
岐伯等人不知,那佛门高僧,在接引弟子之时,常常用尽万千法门,其中临济喝、德山棒,便是其中相当有特色的法门之一。那师父为让徒弟顿悟,常在其机缘快成熟时,以猛喝、棒打之威力,斩钉载铁般地将其从凡尘幻梦中唤醒,就如接生婆眼看孕妇就要生产,在最关键的时候助其一臂之力。说起来……咦,好像咱们在哪儿说起过接生婆的事?到底是在哪儿呢?暂且不管在哪儿说过吧,但优婆离以此传功却也是相同的道理。
却见优婆离站起身来,点头笑道:“前途尚有艰难,但起码你有禅定之力了,当该不会误了大事。”齐巴鲁大头猛点,又哭又笑道:“大师父,老齐该如何谢你啊。”优婆离笑道:“老和尚本欲自己去点化那小子,可他对我有成见,定会拒我于千里之外,反倒错解佛法了。你是他哥们儿兄弟,该能相携相助。”说罢,闪身而逝。
众人见优婆离消失,尽皆围着齐巴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正天一脸疑惑道:“老齐哥,那老头是不是用了什么迷心术,让你想起难过的事来?”齐巴鲁满脸兴奋,一边抹掉眼泪,一边笑骂道:“他妈的,我佛门光明正大,哪来什么迷心术?你以为是小李子那画符掐诀的鬼玩意儿?”李照夕微微尴尬,苦笑道:“老齐,那你干嘛哭得跟泪人儿似的?”
齐巴鲁笑道:“老和尚说,他本来是来点化小白脸的,可小白脸对他有成见,两人法缘未至,点化不了他。他便传我禅定神通,要我在小白脸失控的时候替他消解业力,或许能助他今生逃离大难。”说到此,他咧开嘴大乐道:“他妈的,老子替地藏消业力,这……老齐的级别只怕快要到佛祖上面了吧?”众人见他开心,知其无恙,尽皆大笑起来。
话分两头。却说刘迦与青华一来一往之间,双方都未曾占到便宜,两人心下都在暗暗思量。那青华见对手虽然被自己诱动,但自己的念头却也被别人捉住,心中诧异之极,不禁寻思道:“原来他这原力竟能直接摧人神识,还好我意志坚实,否则被他一击至晕,哪有还手的机会?”刘迦却在心中暗暗急道:“刚才那一下我已用了全力,他居然只是颤抖了一下,这人神识何以如此坚强?况且他既然知道了我能捕捉其念力,必然将念头深藏其中,不会再给我机会了,这却如何是好?”
他正在冥思苦想,却忽然感到一阵童心大起的快乐,那无忧无虑的纯真,又似婴儿初生时简单与纯净,仿佛回到母亲的怀中,无比安宁、无比详和。再多一些触感,似又忆起在炼丹炉中,那春风吹过大地的欣喜,天地万物的生机盎然,他心中暗道:“这快乐从哪里来的?”此念一起,混元力微有异动,他凝神细辨,却见体外正缓缓涌入阵阵暗流。他心中一凛,片刻间已恍然道:“那青华启动六宫阵了,此时到我身边的是六宫中的胎宫之位。咦,他这六宫竟是流动的。”
那青华见三才中的天、地极端属性对他无效,当即三才合一,启动六宫阵法。那六宫中的绝、胎、生、临、死、墓,各蕴含天地间万事万物的六种状态。绝,乃无始无终之意;胎,乃万物初发之时;生,却是壮而有力之青年;临,这玩意儿最难解释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各位读者大大可理解为人生的更年期罢;死,包含着天诛地灭的毁杀之力;墓,这玩意儿却并非是大家所理解的挖个坑把谁埋了的意思,那是生命走到尽头,又将归于无始无终的绝位状态。这六宫循环不己,大如宇宙间万物的周而复始,小如人蓄动物的生死轮回。此三才六宫阵一旦启动,即可吸取与之相应的天地诸力,以天人合一之境,化境而存。人在其中,因境所动,或生或死,或存或亡,早晚会心性大乱而自毁。
青华本不欲用此六宫阵法,便是因其乱人心性、太过残忍之故,但此时面对刘迦将其天地二力化解,不得已之下方才启动该阵。但出乎他意料的却是,刘迦虽然立刻受境所诱,但却面色详和、安之如怡,仿佛心性未曾扰乱,倒是非常享受一般。
他却不知,刘迦在炼丹炉内时,已领悟到天人化生的境界,只是当时沉迷其中,迟迟不能脱困,将他吓住了。是以对阵以来,一直无法进入此境。此时六宫演化的能场与他在炼丹炉中所体会的境界,颇为相似,他立刻以心印心,将前时所悟之理与之印证,却是以小见大、以点窥面,一一得以领悟。
刘迦既过胎宫,立时跨进生位。此位一入,立感青春洋溢、精力无穷,便如炽阳高照,又似大雨倾盆,那生命的活力腾腾燃起,就好似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尽可肆无忌惮地挥霍青春,尽可昂然张扬地指点江山。他既见此境,心中已恍然大悟,不禁暗暗喜道:“其实天地间所有事物都是一个道理,生灭的规律无处不在,一般修行者以为修行只是逆天而行,只要逃出这生死常态中,便能成就不死的仙体,却不知顺势而为,因势利导,更能成就生命的极高境界呢。”
他前时在炼丹炉中,因境界转换,那手转乾坤的快感,使他猛然间站在一个超然于世的高度之上,没有了前时的诸多观念束缚,看待这世界,大有一种“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的鸟瞰。因此,那与众不同的自傲与不凡,将其困于境中。此后,他虽然出境,却以为那境界本身是错的,大有逃避的意味。就如一个不会电脑的人,迷上了电脑,却又将电脑弄坏了,恐惧之下,选择的是放弃再玩,而不是继续探究。此时,他前时的悟境再次被三才六宫阵调动起来,两者相互印证,才知天道、地道、人道,其实只是一道。那被他自身心念置于不凡的境界,此时在三才六宫阵中得以平抚。而此时的他,没有了逃避的恐惧,反倒是直入其中,从而“见山还是山,见水仍是水”了。
刘迦既明此理,瞬间将将六宫一一走过。瞥眼间见到淡月外诸多的修真人群,心中忆起前事,微微动念,那镇界如意尺已然回到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