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讲到刘迦满脸涨红,闪身不见。临将臣三人不知发生何事,也只在他身后相随。这事说起来,还得从岐伯等人走出大殿开始讲起。
那时岐伯发完牢骚便走,众人均有同感,也跟着他走了出去。这群人人多势众,走到哪里都是浩浩荡荡,当地人见到这一群能场强劲的怪物,也都被其气势所摄,尽可能躲开。在城市中转得一会儿,便觉无趣,毕竟天天打惯了麻将和纸牌,“玩物丧志”之下,面对这星球上呈现出来的浓厚的修行氛围,反而觉着极不顺眼。
一群人来到郊外,岐伯回身指着那宛如丛林般的寺庙和道观,忍不住摇头叹道:“假正经不是?修行这种事,出家与在家有什么区别?偏偏他们要弄那么多摆设,做出一副刻苦修行的样子,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出家了,就怕别人不知道他要成佛成仙了,我最看不惯这德行。”说着他转头见大熊猫一脸憨相,又笑道:“瞧见了吧,连堕入畜生道的家伙都可以修行,人又何必出家?”
众人正待哈哈一笑,忽然想起这群畜生中还有一个惹不起的聆听,不敢放肆,也就嘿嘿几声,不敢接此话题。夜猫子听着刺耳,转头对聆听道:“聆听哥,这厮在侮辱咱们畜生呢。”聆听驮着韩怡英,摇头笑道:“谁理会他?那小僵尸见了临将臣就发抖,连见了干玉也是个熊样的,这种小角色说的话有如放屁。”众人听得好笑,尽觉聆听的话极有道理。干玉心中有气,但不敢惹那聆听,也只有强忍怒气,暗中传音给岐伯道:“小僵尸!没事闭上你的臭嘴!”岐伯无奈,闷声不语,只在心中暗骂道:“老子痛恨一切美女和禽兽!”
安若微见那干玉眉眼过处,岐伯立时闭嘴,她瞧着有趣,不禁上前嘲弄岐伯道:“小僵尸,你怎么不说话了?瞧你一天到晚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也怕一个女人?”岐伯一脸涨红,但碍于眼前这女人的修为更是恐怖,只有忍气吐声,哪敢多嘴?又在心中加一句骂道:“老子更加痛恨妖怪!”
那安若微见他脸上表情怪异,知他心中在骂人,但却未能捕到其念头,一时不解,转而立刻恍然道:“这小僵尸定然是念了清心咒之类的东西,不然以他的修为,如何能对抗惑心真茫?”
若在平时,安若微最多也就是给岐伯一巴掌,或是一脚踢翻他。可自从她修学那《法相唯识》后,觉着自己对人的心识本体颇有研究,忍不住试着想用新的法门直入对方心灵。
各位要知道,那“法相唯识论”是佛门中用以明理宣义的经典,是未来佛弥勒在兜率天内院所修法门,极其深奥。且不说破禅锋送给安若微这唯识论从何而来,但咱们地球上所留下来的《瑜伽师地论》、《分别瑜伽论》等著作,却是当年无著这位高僧夜夜在定中上兜率天向弥勒佛求法得来。由于这是一部高境界的生命向低境界的生命说理的法门,为了突破境界间的知识障碍,无著在转译相关经典时,大费周章。毕竟让人学佛法容易,可要向人讲清楚为什么要学佛法又增加了一些难度;再要向人讲清楚学佛过程中的种种细微道理,就更难了。要用文字语言来解释那真理背后的种种意境,简直如同一个不可思议外加不可能完成的超级大工程。单是其中各种常用名相解释,就达一千五百多种,名相间关联交错、层次逻辑更是环环相扣,文如钩锁、义若连环,字包千训、辞含万象,号称佛门“甚深最甚深、微细最微细、难通达极难通达”的学问。但这唯识论也是佛门诸法中,结构最严谨、条理最分明的理论。
那安若微求速成,但见文义深奥难懂,又见述理太长,便没耐心细解,只看神通部分,总盼着摸着石头过河、在实践中检验真理。却不知‘摸着石头过河’这话没错,可如果摸石头的人个子太矮了(境界不够),就算摸着石头了,那河水也在她鼻孔之上,没法呼吸,一样得死啊。又或是急于求成之下,在河中走得太快,也会从石间滑落而溺于水中呢。
她见那书中讲到“万法唯识,心外无境”,心中暗喜道:“这就是说神通都是由心识变出来的,由心而演化万境,如果真是这样,我的惑心真茫正对路啊!”她一念之差,将那本来用以解脱心灵的法门,用在惑人心境之上,硬生生地辗转折腾一番。却不知她内心深处本就多有假境,这惑心真茫被勾起种种积习恶念,先将自己感官六识打乱,一发不可收拾。上次刘迦遇到她时,便正是如此。
此刻她动念之间,勾动岐伯神识。那岐伯虽然有清心咒在身,可也经不起如此强悍的外力牵引。瞬间心潮涌动,血气上脸,“啊”地一声大叫后,转而在原地狂乱跳跃起来,面部肌肉急颤,口中胡乱叫道:“哎!我是僵尸道人!我是道人僵尸!我是小僵尸!我是小道人!”众人见之大惊,不知岐伯为何忽然中邪,尽皆向后退开。夜猫子幸灾乐祸道:“难怪他要损咱们禽兽,原来是个疯子。”大丑在一旁惧道:“这这……这是人格分裂啊!”
玛尔斯与岐伯情厚,知道是安若微做怪,上前急道:“圣妖,何苦和咱们后辈小子过不去?!咱们可没惹你啊!”
那安若微此时正于亢奋之中,六识内种种记忆观念均被唤起,见到玛尔斯过来,眼花缭乱、神识颠倒处,竟误以为是玄穹(两人长相差异甚大,不知她何以有这种幻念?),立时尖声骂道:“好个要舍欲修仙的男人,你既已去修仙,还来找本姑娘干嘛?”话未落毕,竟一个耳光直扇在玛尔斯脸上。
玛尔斯被安若微一巴掌扇在脸上,“啪”的清脆之声,左脸立时红肿。众人见了,这才惊惧起来。那玛尔斯修也算精深悍猛,面对安若微这一掌,无法躲避尚属正常,可玛尔斯站在原地,居然连动也动不了,一时没人相信自己的眼睛。
像欣悦禅、韩怡英这等有感情经验的人,听到安若微骂的话,均在心中暗道:“两人当年定有暖昩之事,男的多半是负心了,所以挨打时也不好意思还手。”想到刘迦今生初见欣悦禅时,也是被欣悦禅追着打而绝不还手,一时间大多数人都认定此种推理:两人之间关系大非寻常,多有始乱终弃的嫌疑,只不过平时隐藏得太深,大家不知道罢了。
唯有蓝沁在心中暗暗疑道:“不对啊,为了修行而放弃女人,这可不是穷神的性格,不仅不是,还正好相反,常常为了女人而放弃修行呢。而且这安若微话中有‘修仙’二字,穷神修的可不是仙体。”
像明正天这等没男女感情经验的人,虽说未能体会到欣悦禅等人的意境,但从安若微的话中却也听出一些门道,只在心中暗乐道:“老玛哥的人生经验真是丰富啊,咱们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居然曾经同这安若微有过一腿,这么说起来……老明的人生算是最清白的了。”转头正见李照夕发疯似的写日记,他传音笑道:“李老弟,这种事可要记详细些哦。”李照夕头也不抬地回应道:“相信我的专业素养!”
玛尔斯被安若微一掌击中,虽未受重伤,但那难以置信的表情却立时洋溢在脸上。他不是不想躲,而是在安右微举手的刹那,他忽感小宇宙被阻,瞬间竟是有力而使不出的难受,是以硬生生地被安若微打了一巴掌。
那玛尔斯本就怕安若微,这一惊更加非同小可,见安若微脸上红晕大起,眼中精光逼人,自己浑身上下的滞碍越来越重。他来不及多想,强令自己专念唯信,从安若微诡力之中硬抢了出来。他这一招将信愿力凭空放大,危险之极,一个不留神,便会被擅于捉念的惑心真茫逮住。但好在安若微已至颠狂,一时竟没有追击。
玛尔斯刚跨出一步,立时连着几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齐巴鲁上前扶住,惊道:“老玛,你还没死吧?!”玛尔斯咳道:“咳咳……只差一点!”却听一旁聆听笑赞道:“哟,战神的‘万神圭旨’已修到这个地步了,可喜可贺啊。”
玛尔斯连咳数声,摇头骂道:“倘若没有万神圭旨,站在她面前,老子可就是死神了!”他也不管那死神从来都是让别人去死,哪有让自己去死的道理?兀自在心中暗叹侥幸,刚才化险为夷的那法子,正得益于万神圭旨中的“断信”之境。
那“万神圭旨”的信愿力诸境中,共有“断信”、“难信”、“正信”、“深信”、“无信”五个境界,分别将修行者对自己能力的怀疑逐渐消去,转而到修到独信自身无所不能的境界。这信念修行甚是奇特,一般人受限于教育、人生经历等等旧有成见,很难相信世间有这种法门,单单靠信念就可改变人生,单单靠信念就可转动外境。是以大梵天创界者,总是将此通用法门藏在一个隐蔽之所,能找到的人,必是修为精深之辈,也必是有见识之辈,方能修练此种法门而不至于在怀疑中走火入魔。蓝沁因其父是魔界至尊,见识与众不同,因此一见之下即知是极品法门。而玛尔斯见到临将臣也对此物感兴趣,想来高级别的人看得上的东西,自非凡物,也就深信不疑,坚决跟着蓝沁修练。没想到此刻却凭着这“断信”之境,断掉万千犹豫徘徊,直信而入,逃过一劫。
那安若微忽然不见了玛尔斯,又见岐伯在眼前发疯似的跳来跳去,正待三下五除二给对方来个彻底清净,却感左肩有力拍至。她真茫急震,来人却还以临渊虚谷,将真茫彻底泄掉。安若微转头一看,正是那长相与自己一模一样崔晓雨来了。
崔晓雨见她转身,立时叫道:“姐,你别闹了,岐伯大哥一直对我很好,你可不要伤了他!”安若微闻言怒道:“你从来都没替我说过话!”(咦,她这次怎么没看错人?)说话间,心内诸般情绪化为诱力,杂在惑心真茫中,竟是层层漫延开来。
这群人中多数没见过这种打法,对手只在动念之间,已将自己内心深处的所有情绪调动起来,那体内修为虽然能努力克制心绪紊乱,可人要战胜别人容易,要战胜自己却是难上加难的事。而且这群人中多是些个性突出、率性之辈,情绪被逗引之下,稍疏防范,便再难自制。一时间群魔乱舞、嘻哈乱叫,有跳大神的、有自言自语的、有呆立范傻的、有企图自杀的,种种六识积习,沉淀了千万年的岁月,此时尽被安若微一齐调动起来。连聆听这等修为,也禁不住浑身颤栗,只觉得天地间阴阳大变,忽冷忽热,连声骂道:“这粉骷髅想要收我的命了!”却不知那正是他自已心中所变现出来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