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尔斯越奔越远,但总是无法出离那无止境的空间,也不知道他用“心驰神往”的法子跳了多少次,只是凭着一股凶悍,凭着一股决不气馁的意志,不断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那欣悦禅躺在他怀中,间或会因为眼前恐惧的幻境呻吟一下,或是偶尔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大概是业识中的往事不断变现成种种画面,交替出现,再随着她此时的心境,交替往来。渐恍渐惚,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一个未曾入道的平凡女子,一会儿又见到千万人的目光惊艳地注视着自己,一会儿是星河间的穿梭,一会儿又是在无乐天的苦苦挣扎。
她那千万年的回忆中不断影现,似乎从前也曾经在生死边缘挣扎过,那些仙府人间、地狱天堂,她所历之境、所阅之人,数不数胜。她人生仿佛一直没有平静过,总是在欢喜与悲哀的两个极端反复辗转。似乎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那小白脸刚刚开始讨好自己,而自己却要撒手离开了。
咦,她也不想想,天底下的美女,有几个的人生是平凡或是平静的?一个人的形相长得太好看、太迷人,总是众人观注的焦点呢。特别是咱们凡夫身边的美女,长相平凡的女人会嫉妒她,男人会因得不到她而深恨之,或者因见到她对自己心灵刺激太过巨烈而远离她。所以呢,美女一般都孤独,帅哥一般都苍桑,只有像chgor这样长着一副锅魁大饼脸的,虽然在芸芸众生中要一眼发现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就因为看起来太过平庸没有特色,反而平易近人,大家相处没有压力,也容易给他一个好脸色。
有帅哥急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偶生来就帅,反而是件坏事了?”瞧瞧,想歪了不是?偶这不是因为没法帅,才这么说的吗?倘若偶天生就是f4的长相,偶自然会换个说法,极赞帅哥美女的天生丽质所带来的优越感,转而悲叹锅魁大饼脸的人生太难煎熬了。这也正好说明,万法由心生,万相从心得,世事真相都因内心外缘相铺相成,里应而外合的结果,与事实本身本无太大关系,就算有关系,那关系也是偶们用六根的种种见闻觉知硬攀上去的。
那欣悦禅迟迟无法解开这个心结,就是源于她太习惯凡事从自己这个“我”的角度来看世界,再精妙的法门,或是常人看来再简单的事实,但从她的观念变现出来后,往往是另一般“事实”。她此时面对绝境,眼前幻像此起彼落,再难平伏。
那幻境越来越多,到最后竟感觉抱着她的人,是刘迦的前生,心中又起欢快,忍不住叹道:“你这样抱着我,我很开心。”
玛尔斯正在发狠拼命地向前冲,忽然听到这句话,浑身一个惊颤,立刻停了下来,再低头看着欣悦禅,正见她双眼迷离、妩媚相向,似乎那醉人的眼神,就像温柔的绞索,刹那间即将自己的心套住了。玛尔斯血气猛然上冲,一股鲜血由鼻孔急喷而出,同时叫道:“欣姐,咱们玩不得这事,这可是要人命的!”他不知欣悦禅对他的刺激从而何来,只是那刺激来得太快,太过巨烈,全然无法抵抗。
欣悦禅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一双带水的眼眸,悠悠地看着玛尔斯,柔声道:“我就这样子死在你怀里,也心甘情愿了。”
玛尔斯醉在其眼中,浑身透出无限酥软,两腿竟然开始颤栗,说话也结巴起来:“欣欣欣……姐啊,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他哪知道,欣悦禅眼神所具有的诱力魅惑是天生的(相当于众业感招出来的美女),与其修为并没直接关系,只是由于她固有的清高,很少直视他人而已。此时她处于幻境,把玛尔斯当作刘迦的前生,心中无羞无涩,激情飞扬,纯任率性地看着自己的情人,那玛尔斯不知这个道理,竟不知死活地盯着她。
换作是别人,多半就于此地颠倒狂乱了。偏生玛尔斯不同,他在情场受的伤多,心理素质超好,抗打击与抗诱惑能力极强。虽然也跟着面红耳赤、心潮起伏,只觉得想跳进那温柔的汪洋大海,可理智却不断地告诉他:“不行,就算要找情人,也不能找哥们儿的老婆做情人啊!”但欣悦禅的眼神对他刺激太强,使他随后又转过一念:“就算不得已,要找哥们儿的老婆做情人,也不能在这鬼地方啊!”此念刚落,紧跟着转眼又暗道:“就算老子不要命了,一定要在这鬼地方找哥们儿的老婆做情人,可也得等把她救活过来再说啊!”
好在欣悦禅体力不支,很快又晕了过去。玛尔斯心神立刻平静下来,但内心乱潮依然荡荡漾漾,好一会儿才收拾下来。
他抹去鼻孔下的鲜血,疑道:“她的美就有这般可怕?险些让我失去做人的原则?”但转眼他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暗道:“我是老混蛋生的,老混蛋就喜欢乱伦,不讲道义,我多半是受了他的遗传,才有这般连哥们儿的老婆都想上的念头……其实我也是受害者。”
玛尔斯探了一下欣悦禅的身体,确认她体内修为已经彻底丧尽,暗道:“我忘了问小白脸,欣姐是如何受伤的,就算要帮她恢复,我又有什么法子?咦,要不让她跟着修万神圭旨?”
他对着欣悦禅耳边叫道:“欣姐,你听得到我说话不?”欣悦禅微微睁开双眼,玛尔斯赶紧颤声道:“你不用直接盯着我的,你那眼神简直可以……”说着他忽然想起神界的人,大多容易在感情上冲动,又叹道:“唉,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你在天幽宫的地位仅次小白脸了,就凭你这眼神,只要是一对一,你完全可以横扫神魔两界了。我要是多看你一会儿,一定会变成一只乖乖听话的小绵羊,唯你是从。”
他默识片刻,对欣悦禅说道:“欣姐啊,我把万神圭旨的‘断信’篇背给你听,你可要好好听着……万般法门,唯信而入,转假成真,打破乾坤,非物之力也,乃信之直也;凡夫愚痴,信从他起,信依外缘,信借经验成见,信从眼看、耳闻、思想之狭障。凡所信者,皆是假信,外缘一至,信念即被摧毁;凡所疑者,皆是假疑,若遇他力强势,己力不继,又转疑为假信。凡夫习惯半信而半疑,犹豫、徘徊、逡巡不前、惴惴不安、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皆因信疑交杂,无一纯粹所至。万神圭旨,断尽凡夫信疑两面,直至迥脱尘根、孤明照耀,一尘不杂、一丝不挂,唯有信之力在,即可随心所欲、转天转地。”
那欣悦禅似听非听、似昏非昏,迷迷糊糊中,觉得抱着自己的怀抱,宽阔浑厚,深沉有力,自己就像一只小鸟偎在大树上,既感安全,又感温馨,竟渐渐睡得安稳了,暂时没了刚才的幻境丛生。却不知,她这般状态,却意外地进入了受行信愿力修练的最佳方式。
那信愿力的修行,有着极大的难度,就在于人的信念是有局限性的,不管是面对你相信的事实或是真理,也不管是你对自身能力的信念,都是有着局限的。特别是越和自己相关的事理,越挑战自身信念的纯粹度,越能发现那信念的局限性。因为有太多的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生活总结的、思想演译和确认的既存逻辑,将你的世界观限制起来,每一个生活细节,每一个思考过程,每个选择取舍的心理基础,都被这些逻辑规则所制约。
一旦需要相信的东西,就算是百分百真理,只要不在你的世界观和逻辑范围内,要硬生生地信进去,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会在第一时间给对象下个判断:“切,荒唐,逻辑不通,矛盾之极。”什么逻辑?你现有的知见造成的思考判断逻辑。为什么矛盾?因为你现有的知见逻辑无法解释那对象,就像玛蚁用它的知见,来解释人类生活一样。
比如说看到火,偶就知道千万不要把手指头放在火里面去烤,那会痛得不得了,也会把手指数烧坏的;比如说看到小河,偶知道偶能游过去,可看到大海,偶就绝对没信心游过太平洋,因为偶的逻辑里面有诸如此类的东西:人的最大体力有多少,大海有多宽,偶的能力可以游多远,这个过程偶无法吃饭补充体力,四肢肌肉的所能支撑的连续运动时间有多长……如此等等,这些逻辑规则,有的来自生活体验,有的来自书本知识,有的来自他人的现身说法(比如说没有一个能游过去的记录,以及太多淹死的家伙),都在一个综合而复杂的过程中,给偶确认了那个“偶游不过太平洋”的事实。
这种观念的局限性是很难突破的,在咱们常人眼中是几乎不可能的,同时也反过来把偶的信念固定在某个范围内。偶非常知道这世上哪些事是偶“能”做到的,哪些事是偶通过努力“可能”做到的,哪些是偶“绝不可能”做到的。在信念范围内做的事,偶是安全的,对偶的生活有好处的,不会有太多意外的;在半信半疑的范围内做的事,偶相信只要通过努力,再加上诸如运气或是贵人相助之类的,偶也有可能做好,好处会更大,但成功的机率相对较小,风险较大;但在偶信念范围之外的事,根本不用去碰,做了也是白搭。
偶相信偶能写下百万字的故事,因为偶从自身的能力判断,从偶的生活经验判断,从偶看过的别人已经写下百万字的故事的事实来对比……等等,在偶动笔之前,就能确认这个事偶“能”。但要相信偶有一天能忽然成为好莱坞的电影巨星,一上街就被亿万fans追逐哭喊,斯皮尔柏格找偶当主角得提前预约三年,联合国的秘书长见到偶时他也会激动得颤栗不安……这种事在梦里面玩玩可以,在没事的时候,臆淫一下可以,要让偶真正地相信,并凭着这信念去使之成功,偶立刻会唾自己一口。为啥哩??因为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不可能”源于偶通过自能力的判断、生活经验的总结、四周人群的生活事实、所谓现实的种种条件,早就给偶在心灵上种下了这个定义,那是偶的信念无法达到的范围。
有哥们儿冷笑道:“对违反常识的事,你都能相信,而且凭着那信念去做事,你和精神病人有什么区别?”哥啊,精神病人的信念依然和咱们没修行过的人一样,是相同层面的信念,只不过变现的角度不同而已,并非偶说的信愿之力。信愿力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并非只是转转观念即可。
那万神圭旨的“断信”篇,一开始便要将人的信念清空,把信与不信的两个面,完全清空,完全否定,完全打破。让那些所有所谓的判断、经验、知识、现实对人的影响,就算存在,也不起作用。当然,这并非说,只要这样就能做到你以前做不到的事了,这只是开始,只是入门。但那信之一念,极不可思议,咱们不妨慢慢道来。
欣悦禅自知必死无疑,许多世间逻辑对她而言,就算存在,也无所谓了。因为一个对生存已没有希望的人,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就算还在乎一些事,又有什么用?反正自己都要死了,什么事是合情合理的,什么事是不可思议的,什么是可笑的,什么逻辑是正常的,对她而言,都没有价值和意义了。这种状态,不管是信还是不信,对她的心灵限制都降到了极小,正符合“断信”篇所需要的状态。
“断信”篇是万神圭旨的总纲,也是入门第一课,内容繁多,数万字的内容,玛尔斯念了好半天,才终于念完。
玛尔斯看看欣悦禅沉沉睡去,脸色竟有微微红韵,长发掩肩,安静地靠着他的胸口,透着如梦如幻、动人心魄的光华,他暗喜道:“咦,她这模样,还不会马上就死。”但转眼下一个念头却是:“欣姐太漂亮了,死都死得这般光彩照人,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美女。”然后马上又是一顿自责:“老玛啊,你在想啥哩?连维纳斯和蓝沁那样的美女,都会甩了你,你以为欣姐会喜欢你?更何况欣姐喜欢的是小白脸,是地藏菩萨啊。”可立刻他又会疑道:“可菩萨都是喜欢布施的,小白脸的心态好,说不定能把老婆也布施了……”最后终于忍不住对自己痛骂起来:“他妈的,老子在干嘛?这人都快死了,我却在想别人把老婆布施给我做情人,我早晚要颠狂起来的!”
玛尔斯整理好情绪,深吸一口气,看看四周无尽的空间,正想继续狂奔下去,遥见不远处有个亮光闪烁,似乎显得与众不同,他大喜道:“这定是出口了,我没白跑那么远的路啊!”说话间,竟向那光亮处冲了过去。
那光亮在远处看只是一个极小的点,可当玛尔斯跃近时,却猛然大吃一惊,忍不住叫道:“这是什么东西?哪来的这么大一个空间旋窝?”却见不远处,正是一个看不到边界的旋窝,那浩瀚而威猛地旋转,似乎要把整个空间全拉进去一般。就在玛尔斯尚在惊讶的片刻,那旋窝的力道已然延伸而至,玛尔斯浑身大颤,神影猛地向前倾出,拉出长长的影像虚形。
玛尔斯自从做了穷神以后,做事极为低调,养成了凡事不可冒险的好习惯,遇到险境,总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绝不逞强。他一见此景,想都不想,转身就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