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炮声响彻天地。一个个黑色的铁球犹如从天而降的流星雨一般,连续不断的砸落在图灵城那高大的城墙上,爆炸开了,毁灭它所能毁灭范围内的一切东西——从人到城墙本身。
这是怎样惊人的破坏力啊。守在城门附近的士兵抬眼看着保守肆虐的城头,躲闪着时不时由那上头坠落下来的碎石,心里越发感受到对手的强大。虽然不曾亲身站在那儿感受这炮火的凌厉,但只要看清这令人胆颤的气势,便没有会认为这是弱者的攻击。
“是谁说异教徒很弱的?”在开战一个时辰之后的现在,没有一个士兵不将那最早传说这话的人给骂了个狗血临头。虽然他们自己也不晓得这话究竟最早出于谁的口中。
“愿上天保佑城头上的勇者吧。”望着始终被包裹在阵阵黑烟之中,难以看清具体情形的城头,下边的士兵所能做得也只有默默的祈祷了。至于让他们发挥战友的友谊冲上去救他们下来,他们还没那么伟大。除非统领自己的将军们用严令命他们如此,否则他们是不会亲涉那处险境的。毕竟一般的来说,还是自己的命比较重要一点。
眼下的城池似乎还是安全的。虽然城头被打得不成个模样,但城墙本身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不曾出现坍塌的迹象。至于城门,那更是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攻击。圣龙军那些用于作战的大炮,正如塔山所预料的那样都是曲射炮,并不能攻击地平线之上的城门。
这对圣龙军而言或许是很无奈的不幸,但对图灵城的守军来说却是天大的万幸了。看着一个个划着完美弧线飞来的黑球,大家已从最早的恐惧、震惊、害怕,变成了现在的麻木、冷静与无视。人实在是太容易适应了,也很能忽视危险的存在。
只是因为看就了那黑色的铁球,他们也就渐渐的无所谓了:“反正打得都是城头,和自己这城下并没有直接的关系。那么他们要轰,要怎么着就随他们去吧。城墙是如此的高大,想光凭这炮火把城墙挪平?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他们无聊的看着,有些人竟胆大的开始评论这一炮打得是否到位起来。似乎他们早已不是再与敌人作战,而是在宽阔的校场欣赏友军的演练。
但,事情总会发生突然的转变。当图灵城的这些守军带着欣赏和评价的目光看着整个战局发展的时候,那飞逝而来之黑球的破空之音发生了些许不可察觉的变化。它们的角度似乎高了些许,并没有向以前的炮弹一般在城头落下,而是轻松的越过城头的高处,带着尖锐的啸音直接砸向城头的后方。
“轰!”当守军的士兵还在发楞的一霎那,炮弹落下了,命中了一栋高大的楼宇,产生了猛烈的爆炸。
“是汪达尔侯爵的府邸。”被着精彩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的士兵良久才反映过来,喃喃的说道。只是很奇怪的,这话语并没有包含多少的愤怒,相反倒有种幸灾乐祸的意味。
这样的反应可是正常的很。虽然守城的士兵和那些住在南北大街上的贵族此刻属于同一方,但谁不晓得出身于平民的士兵天生就和贵族是对立的呢。没有人会喜欢站在自己头上欺压自己的家伙。尤其是这些家伙并不是凭着自己的能力得到这样的位置,而仅仅是因为祖上的荫蔽。
冷冷的注视着高大华屋的倒塌,默默的看着那原本豪华的庭园燃起了熊熊烈焰,士兵们普遍都有一丝丝庆幸的感觉。在他们看来眼前的一切或许是在美好也不过了,就连那一声声从燃起大火的宅院里传出的哀嚎惨叫都有如清远悠扬的天籁之音一般。尽管他们接受了教会的宣传很痛恨那些“该死”的异教徒,但作为平民的一份子,他们可也是用对“异教徒”一般的愤恨来对这些有如虫豸一般的贵族。也许贵族还更令人痛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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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城中遭到炮击的时候,贝拉肯并没有站在城门的防线之上。这固然是因为今天才是攻城的第一天,对于像图灵这般的大城绝没有在头天便被攻破的可能,同时也因为他手头实在有另外要紧麻烦的事情虚待解决,他实在是无法走开。只能静静的呆在那城守府的大厅之内。
“这真是华丽的牢房啊。”目视着这大厅的豪华,身着铠甲的贝拉肯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他认为这里并不适合自己,因为那弥漫在空气里的气氛,像是那坚韧的蛛丝一般紧紧的缠绕着自己令自己透不过气来。
回视桌案,只见一累文案高高的叠起,足足有两尺之厚。贝拉肯不肯再看,只因为这文案看了就让人生气。他之所以不得到前线去作战,其间的干系多少也和着累累之文有关。
从怀里掏出一份羊皮纸,他又一次的细细阅览着上面所书,脸上原本就阴情不定的神色此刻变得更加铁青起来。
“这实在太过分了。难道城里的那些贵族子弟,便不晓得事有轻重缓急。此刻敌人大军压进,正是需要将士用心之时,不可再去招惹他们的道理么?”他心里愤恨的想道,眼光一偏又一次的落在了那一累的文卷上——毋庸多言,这一累可都是手下将领呈上的有关贵族欺压军卒百姓之事。似乎越到了这样要紧危机的关头,那些无甚能力的公子哥便越是骄横跋扈起来。
“这莫不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贝拉肯想道这点,却又摇了摇头不肯再深思下去了。
对于此事,他平日里也多有耳闻。只是日里军务繁忙,加之又有军机司帮忙,故也是看过便算并为深究。无论从那个方面来说,他贝拉肯都是极为纯粹的军人,一心关注的只是战争方面的事情,至于除此之外的许多,他都是不甚了了,只得托付与他人去办。
只是前日与圣龙军交战,他派军机司去洛亚里昂河的大营叮嘱托尔卡夫需谨慎行事,却不想半路被人劫杀,以至其位空虚。急切之下,他又找不到接替的人选,只能无奈的接手了。只是他自己也不曾想道,这问题尽是如此的难断:一边是帝国的支柱,有着莫大势力的贵族;一边则是图灵城现有的守护者,为保护城池而战的士兵。若是这事情处理不好让人看出自己是明显的偏向其中的一方,那么他这城守也就不要做下去了。
“唉……这可真是麻烦哪。那些家伙怎么在这个时候还给我干这样的事情?他们也太不象话了。”他竟有种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这并非只是为了那文案之事。若只有那些许,贝拉肯自信自己还是能够镇住的。但只因那个事情,贝拉肯却不得不决定好好的教训那些贵族了。
“图灵用来守城的战略存粮,他们居然也敢侵占?”这才是贝拉肯气愤不已真正缘由。
粮食乃是行军打仗的第一等物资。从小的方面来说:自古从无缺粮而战却尤自取胜的战例。若是军中无粮,这其军往往不到三日便自行溃散。像过往的派恩那般在缺粮少米的情况下,依旧支撑了半月之久方始败落,可算得上是十分难得了。
从大的战略上而言:粮食的多少往往是决定一个国家兴衰与否的标志之一——国家兴,则粮多;国家弱,则粮少。大体上国与国之争斗,往往是由生存空间的多寡而引起的,至于粮食这很大程度上代表了这一个生存空间。
虽说圣大陆的人对兵书战略并不知晓,但尽百年的征战不休,他们也渐渐的意识到粮食对战斗的重要性。故此也就下令在各个战略要地设置粮仓,将地方领主贡献给朝廷的粮食留下一部分作为战略要地的守备军粮,而不得挪为他用。
哪想贝拉肯刚刚从负责政务的特纳斯手中接过这全城政务准备施行紧急统领的时候,便听他汇报:“图灵城现有可动用的军粮只有不到三仓。”
“这是怎么回事?”贝拉肯可是着实吓了一跳:“我图灵不是粮草丰富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却知晓图灵城的守军若是听闻自家城池中粮食短缺会闹到什么样的一个地步:“要是真的没有粮食的话,那这战也不要打了。”
“城中的粮草确实还有二十余满仓。只是这些本属于城守战备军粮的物资,在那日大人与贵族的会议之后,便被他们借去了。虽说是借,可他们却把这些看作是自己的私有财产一般。莫说平时不肯有一粒米从这些借出的粮仓中调出,就连城守府的人稍稍的靠近这些粮仓,也不得不面对那些贵族私兵的层层盘查。从去年十一月到现在,所有图灵城粮食的开支有度,都是从依旧掌握在我们手中的那十五谷仓中调出,自然就只剩这么些许了。”特纳斯苦着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