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东京国立大学后街，街边停着一辆木制厢车，这是人力拉动的小车，专供走街串巷的拉面贩子设计。</p>
拉面厢车的案板上摆放棉线捆绑的叉烧肉，手持菜刀的越师傅正在切刚从汤锅里捞上来的热叉烧。</p>
越师傅年纪不小了，白发梳成整齐的分头，穿着白麻工服，额上系着黑色的毛巾。</p>
他持刀的手很稳，像是在菜板上切了一辈子。</p>
“叉烧面，加一份叉烧，多找一点零钱。”穿制服的女高中生从钱包里摸出两张一千面额的纸币。</p>
摊子的白板上写着“标准拉面700”，“叉烧900”。</p>
“好嘞。”越师傅用毛巾擦了擦手，笑眯眯地借过钱，找了950日元的零钱过去。</p>
这碗面的总价是1050日元，叉烧面多加一份叉烧只需要再添150日元，比标准拉面到叉烧面的200日元要便宜，但这个价格对于一名高中生还是略显昂贵，很少会有高中生选择1050日元的加肉叉烧面。</p>
但看这位女高中生豪爽的模样，似乎手头非常宽裕。</p>
“图月酱今天也去喂流浪猫吗？”越师傅一边收拾面碗，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客人聊天。</p>
“嗯，吃完面去为它们准备午餐，然后去学校完成下午的课程。”女学生坐在板凳上。</p>
“图月酱毕业以后是准备进演艺圈吗？我听说崛越高中是日本偶像的摇篮，说不定以后我能在电视上看到你呢，到时候我就和别人说，我这里是大明星石原图月最喜欢吃的拉面摊，那生意不得爆棚。”</p>
“不会啦，越师傅，我毕业以后要回京都继承父亲的神社，如果你以后去那边开拉面摊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宣传一下。”女学生开玩笑道。</p>
“那可真是遗憾。”越师傅用汤勺把面汤舀到碗里，“我都在这里拉了六十年的面了，大概是没机会出去走走了。”</p>
“越师傅为什么不去更繁华的地方卖拉面呢？生意会更好的吧。”女学生看了看四周破败的街区。</p>
往外走几十步就是高楼大厦，但这里的两边却是老式的和屋，街道旁种着梧桐和樱树，让人觉得好像回到了上个世纪。</p>
“我是个念旧的人啊。”越师傅把冒着热气的拉面放到女学生面前，“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有一半入土了，赚再多的钱也只能带进坟墓里。”</p>
“怎么会呢，我看越师傅还很健壮呢，再卖五十年的面也绰绰有余。”</p>
“那就承你吉言了。”越师傅笑了笑，捞一颗卤蛋放到女学生的拉面碗里，“这是谢礼，不收钱。”</p>
“哇，谢谢越师傅。”女学生开心地笑了，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吃起了面。</p>
不多时，布幌子外传来了脚步声。</p>
蓝色的布幌子被拉开，一个戴厚重黑胶眼镜的女人出现，还有一个约摸十岁出头的小男孩。</p>
女人有一头栗色的头发，穿着西装套裙和高档白衬衣，俨然是个商业女精英，是个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美女。</p>
小男孩长得也很清秀，但五官很柔和，头发若是再长一些，怕是会让人觉得他是个小姑娘。</p>
女人如刀割的目光在小小的拉面摊子里回旋，似乎是在审视这地边摊的环境能不能入得她的法眼。</p>
“来两份叉烧面。”女人看了好一会才拿出一张黑卡，“能刷卡吗？”</p>
“不好意思，我这里没有那种先进的机器。”越师傅擦了擦手，眯着眼睛回应道：“隔壁街的名屋拉面可以刷卡，两位可以去那里吃，他们的味道比我这里的要好得多，但是价格要稍微贵一些。”</p>
“不用了，我有现金。”女人看了一眼四处张望的小男孩，随手掏出一张一万面额的纸币。</p>
越师傅停顿片刻，看了看小男孩，笑了笑，接过纸币，“两碗叉烧，共1800元，收您10000元，这就为您找钱。”</p>
“不必找了。”女人坐在板凳上。</p>
听得她这土豪的发言，一旁的女学生都不由得抬起来多看了一眼。</p>
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位精英人士，像是在银行或者律师所当干部的社会精英，年收入至少是千万级别，一万日元对这种人不过是毛毛雨，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p>
这里毕竟是为社会输送了无数人才的东京大学的后街，毕业生们事业有成后，回到母校来看望一眼，也是很常见的事。</p>
只不过没想到这位美女看起来这么年轻，孩子都这么大了。</p>
当年到底有怎么一段疯狂的过往呢？</p>
女学生在心里悄悄揣测，喝完面汤，便匆匆离开了，拉面摊的客人只剩下两个。</p>
越师傅默默地把醒好的面团从小隔柜里取出来，用擀面杖把面团擀得薄厚均匀，接着又用菜刀把面切成尾部粘连着的细条。</p>
他托住粗面条，像是拉条子一样开始拉面。</p>
面条在板上碰撞，逐渐变长，接着他将两头交合，重复上一个步骤。</p>
原本的面团子就这样一点点变成细面。</p>
小男孩撑在桌上，眼睛放光般地看着他娴熟的动作。</p>
“小朋友，你喜欢吃拉面吗？”越师傅用漏勺网住面条，投入热锅。</p>
“他不会日语。”女人开口道。</p>
“你们是中国人？还是韩国人？”越师傅又拿出一团面，开始拉起来。</p>
“中国人。”女人说。</p>
越师傅清了清嗓子，用流利的中文说:“小朋友，你喜欢吃拉面吗？”</p>
“我第一次吃拉面。”小男孩笑着说。</p>
“你会说中文？”女人欣赏着越师傅流畅的动作，和他聊了起来。</p>
“以前专门学过。”越师傅说：“要饮料吗？有清酒、烧酒、橙汁、可乐和牛奶。”</p>
“给我来一杯清酒。”女人淡淡道。</p>
“我要可乐。”小男孩说。</p>
“好嘞。”越师傅把拉好第二份面条倒入汤锅，拿出一罐可乐，并且非常贴心地拉开拉环，插上吸管。</p>
“你们是来日本旅游的吗？”越师傅把倒好的清酒放到女人面前。</p>
“对。”女人轻酌一口，拿出手机，低头操作。</p>
越师傅见客人没有聊天的兴致，也就不再继续搭话。</p>
但他心里有些奇怪，现在是三月份，应该是开学季才对，为什么小男孩不去读书，会来旅游呢？</p>
“师傅，我能做一下拉面吗？”小男孩的声音打断了他内心的思绪。</p>
“你想学拉面么？”越师傅微微笑道。</p>
他对小孩子一向很有耐心，包含着善意。</p>
作为社区教堂的兼职牧师，有时候他整个下午都坐在教堂里，看着太阳渐渐西沉。</p>
周末有大人带着小孩子来做礼拜，他也会很开心地和孩子们玩耍。</p>
“想！”小男孩举手道。</p>
越师傅目光看向一旁的女人，这种事情，得事先取得监护人的同意才行。</p>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表示允许。</p>
“孩子，到这里来。”越师傅见状，招招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