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单独和源稚女谈一谈。”路明非揉了揉绘梨衣的小脑袋,把她交给了苏恩曦照顾。
苏恩曦和酒德麻衣领着康斯坦丁和绘梨衣退离道场。
老唐此刻还在睡觉,所以这个宽阔的空间内就只有路明非和源稚女了。
路明非缓缓转过身,和源稚女对视,问道:“源稚生在你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立志要当正义的朋友,是那种会为了正义抛弃感情的人。”源稚女简单地描述了源稚生。
站在旁人的角度,源稚生就是这么一个人,源稚女有时候其实会恨自己的哥哥,这世界上明明只有他们两个是绝对的亲人,天下有什么事情是比他是源稚生的弟弟,源稚生是他的哥哥更重要吗?
他觉得哥哥很傻,怎么可能有绝对的正义存在,那只是成年人编出来骗小孩子的谎言,可源稚生就是固执地相信着,为此不惜杀死弟弟,证明自己的决心。
多少个夜晚他曾希望哥哥是一个偏心的人,这样在那个黑暗孤独的地下室里,他就不会被斩鬼刀贯穿胸膛,他还有机会可以站在哥哥的身边。
“那你觉得你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路明非又问。
“我自己?”源稚女低头看自己的手,“我是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刽子手,我是猛鬼众的龙王,这么多年我杀的人不止镇上的那十四个女孩,我知道我是个应该下地狱的鬼的,但在下去之前,我必须要杀死王将。”
“可杀死王将对你来说又能改变什么呢?你真正渴求的东西是王将的头颅吗?”路明非手拂过楔丸的刀柄,“总有比杀戮更重要的东西吧?”
是啊,他为什么非要杀死王将不可呢?
他又不是正义的朋友,因为王将是个坏人就要杀死他,王将毁了他的人生,他就要把王将的头颅砍下,这是他真正的愿望吗?
其实不是的,他真正的愿望是回到哥哥的身边,可他是一个肮脏的鬼,他不知道身为天照命的源稚生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敢和源稚生见面。
他为什么会如此渴望杀死王将?
源稚女询问自己这个问题,片刻后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憎恨王将,但想要杀死王将不只是因为恨,王将是把他拉入鬼之路的人,他真正渴望的,是杀死王将后,漂浮在头顶遮蔽天空的阴云就能散去,阳光重新照下来,他可以提着王将的头颅去请求哥哥的原谅,对源稚生说,那些坏事都是这个混蛋蛊惑我做的,现在我把他杀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所以哥哥你能原谅我吗。
想明白这个问题后,他笑了,原来他也是个这么幼稚的家伙。
但他和哥哥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吵架,握握手说一句对不起又能重新成为好朋友,大人说了不联系,就真的不会再联系了。
即使身体里藏着鬼,那些恶事也实实在在是他亲手做的,精神病人杀人就不算杀人了吗?
他杀死王将,不过是想借此弥补曾经犯过的错,或许还能有微不可及的一点点机会,能再成为哥哥的同路人。
“路君,我叫你路君可以吗?”源稚女轻声说。
“当然可以。”
“路君,杀死王将是我必须要完成的事情,但杀戮不是我的目的,王将是个可怕的人,他存活在这世界上,会有太多的人被卷入不幸,所以我要杀死他,这个回答能让你满意吗?”
“你的意思是,你也想和源稚生一样,当正义的朋友么?”
“当正义的朋友”源稚女的面前忽然浮现出哥哥儿时的脸,哥哥拿着山里捡来没人要的奥特曼玩具,站在山泉旁的青石上,大声地和他说,将来我们都要当正义的朋友。
源稚女忘了那时是白天还是夜晚,他只记得自己仰起头,眼睛里闪着和哥哥一样的光。
他恍惚间说:“大概是吧。”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结盟吧,至少在杀死王将这件事上,我们达成了共识。”路明非伸出了右手。
“你相信我的说辞了么?”源稚女和路明非握手。
“不,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说的到底几分真几分假。”路明非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凸守会亲近的人,应该不会是个坏人,但我确实感受到你身体里藏着的鬼了,他很危险,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有两个人格?”
“从来没有。”源稚女说:“杀死那些女孩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我清楚地知道她们是我杀的,风间琉璃其实是我给鬼取的名字,源稚女是我的本名,但风间琉璃和源稚女都是我。”
“听起来还真是复杂。”路明非松开了源稚女的手,“既然结盟了,那我们就分享情报吧,虽然有很多东西还不能告诉你,但关于我手里那张面具的来历,我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我的确看到面具下的那张脸了,在你来之前,我并没有觉得那个人和猛鬼众有关系。”
路明非带着源稚女走出道场,并且宣布,他和源稚女达成了“杀死王将”联盟。
路明非和源稚女分享了他所见的东西,关于面具下的那张脸,绘梨衣说和橘政宗很像。
“关于橘政宗你知道多少。”路明非问,他们坐在茶室,纸窗外是垂下的翠绿春芽。
绘梨衣帮客人倒茶,捧着冒热气茶杯坐在路明非的身边。
“他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但和历代大家长不同,他没有皇血,而且他不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日本人。”源稚女说:“其实我对他的身份也抱有怀疑态度,死侍的研究,很可能就是他在背后做的。”
路明非点头,记下了橘政宗的异常,两人在茶室聊了不少东西,之后便送走了源稚女,在王将现身之前,他会继续在高天原当他的招牌牛郎。
路明非握着绘梨衣的手,看她手上颜色愈发深的血管。
他之前询问源稚女对此是否有什么解决办法,但源稚女说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绘梨衣的血统比他的血统还要不稳定。
如此一来,只有去源氏重工找血清作为缓兵之计,至少得让绘梨衣身体的恶化停下。
“血清有什么消息了吗?”路明非询问苏恩曦。
“我已经尽力在找了,但是很遗憾,没有。”苏恩曦无奈地说。
“那看来是没有其它办法了,联系源稚生吧,我们直接找他要。”路明非大手一挥。
如果源稚生真的把绘梨衣当成自己的妹妹,他就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有办法单独连通他的电话吗?”路明非说,“我亲自和他说。”
大舅哥这关无论如何是要过去的,这就像见家长,男人无论如何不能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