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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镇将南朝偏跋扈 部兵西楚最轻剽(1 / 2)

 韦小宝和公主只盼到云南这条路永远走不到近头,但路途虽遥,行得虽慢,终于也有到</p>

达的一日。贵州省是吴三桂的辖地,在贵州罗甸驻有重兵。建宁公主刚入贵州省境,吴三桂</p>

便已派出兵马,前来迎接。</p>

将到云南时,吴应熊出省来迎,见到韦小宝时称谢不绝。按照朝礼,在成亲之前,他与</p>

公主不能相见。其时公主正和韦小宝好得如胶似漆,听到吴应熊到来,登时柳眉倒竖,大发</p>

脾气。当晚公主对韦小宝说,怎生想个法子,把吴应熊送去见阎王,便可和他做长久夫妻。</p>

韦小宝吓了一跳,心想假驸马不妨在晚上偷偷摸摸的做做,真驸马却万万做不得。公主见他</p>

皱眉沉吟,怒道:“怎么不作声了?要送吴就熊这小子去见阎王,是你自己说的,又不是我</p>

想出来的主意。”韦小宝道:“送是一定要送的,是只不过咱们等个机会,这才下手,可不</p>

能让人起了疑心。”公主道:“好,暂且听你的。总而言之,我是跟定了你,我决不跟这小</p>

子同床。你如不送他去见阎王,咱们什么事都抖了出来。我会跟吴三桂说,你强*奸我。就算</p>

皇帝哥哥再宠你,只怕吴三桂也会将你斩成了十七八块。你就先见到阎王老子,算是替吴应</p>

熊做先行官罢!”韦小宝大怒,挥手便是一记耳光,喝道:“胡说八道,我几时强*奸你</p>

了?”公主嘻嘻笑笑,伸臂搂住了他,柔声道:“你这狠心短命的小冤家,下手这么重,也</p>

不怕人家痛吗?”</p>

这一日将到昆明,只听得队中吹起号角,一军军官报道:“平西王来迎公主鸾驾。”韦</p>

小宝纵马上前,只见一队队士兵铠甲鲜明,骑着高头大马。驰到眼前,一齐下马,排列两</p>

旁。丝竹声中,数百名身穿红袍的少年童子手执旌篱,引着一名将军到军前。一名赞礼官高</p>

声叫道:“奴才平西王吴三桂,参见建宁公主殿下。”</p>

韦小宝仔细打量吴三桂,见他身躯雄伟,一张紫膛脸,须发白多黑少,年纪虽老,仍是</p>

步履矫健,高视阔步的走来。韦小宝心道:“普天下人人都提到这老乌龟的名头,却原来是</p>

这等模样。”韦小宝见他走到公主车前,跪下磕头,站在一旁,心中先道:“老乌龟吴三桂</p>

免礼。”待他叩拜已毕,才道:“平西亲王免礼。”吴三桂站起身来,来到韦小宝身边笑</p>

道:“这位便是勇擒鳌拜、天名天下的韦爵爷?”韦小宝请了个安,说道:“不敢。卑职韦</p>

小宝,参见王爷。”吴三桂哈哈大笑,握住他手,说道:“韦爵爷大仁大义,小王久仰英</p>

名,快免了这些虚礼俗套。小王父子,今后全仗韦爵爷维持。如蒙不弃,咱们一切就像自己</p>

家人一般便是。韦小宝听他说话中带着扬州口音,倒有三分欢喜,心道:“辣块妈妈,你跟</p>

我可是老乡哪。”说道:“这个却不敢当,卑职岂敢高攀?”话中也加了几分扬州口音。吴</p>

三桂笑道:“韦爵爷是扬州人吗?”韦小宝道:“正是。”吴三桂笑道:“那就更加好了。</p>

小王寄籍辽东,原籍扬州高邮。咱们真正是一家人哪。”韦小宝心道:“辣块妈妈,原来你</p>

是高邮咸鸭蛋。扬州出了你这个在汉奸,老子可倒足了大霉啦。”</p>

吴三桂和韦小宝并辔而行,在前开道,导引公主进城。昆明城中百姓听得公主下嫁平西</p>

王世子。街道旁早就挤得人山人海,竞来瞧热闹。城中挂灯结彩,到处都是牌楼、喜幛,一</p>

路上锣鼓鞭炮震天价响。韦小宝和吴三桂产骑进城,见人人躬身迎接,大为得意。但转念又</p>

想:“这样如花似宝的公主,又骚又嗲,平白地给了吴应熊这小子做老婆,老子还千里迢迢</p>

的给他送亲,臭小子的艳福也忒好了些。”又感愤愤不平。吴三桂迎导公主到昆明西安阜</p>

园。那是明朝黔公沐家的故居,本就祟楼高阁,极尽园亭之胜,吴三桂得到公主下嫁的讯息</p>

后,更大兴土木,修建得焕然一新。吴三桂父子隔着帘帷向公主请安之后,这才陪同韦小宝</p>

来到平西王府。</p>

那平西王府在五华山,原是明永历帝的故宫,广袤数里,吴三桂入居之后,连年不断增</p>

添楼台馆阁。这时巍阁雕墙,红亭碧沼,和皇宫内院也已相差无几。厅上早已摆设盛筵,平</p>

西王麾下文武百官俱来相陪。钦差大臣韦小宝自然坐了首席。</p>

酒过三巡,韦小宝笑道:“王爷,在北京时,常听人说你要造反……”吴三桂立时面色</p>

铁青,百官也均变色,只听他续道:“……今日来到王府,才知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吴</p>

三桂神色稍宁,道:“韦爵爷明鉴,卑鄙小人妒忌诬陷,决不可信。”韦小宝道:“是啊,</p>

我想你要造反,也不过是想做皇帝。可是皇上宫殿没你华丽,衣服没你漂亮。皇上的饭食向</p>

来是我一手经办,惭愧的紧,也没你王府的美味。你做平西王可比皇上舒服得多哪,又何必</p>

去做皇帝?待回我到北京,就跟皇上说,平西王是决计不反的,就是请你做皇帝,您老人家</p>

也万万不干。”一时之间,大厅上一片寂静,百官停杯不饮,怔怔的听着他不伦不类的一番</p>

说话,心下都怦怦乱跳。吴三桂更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如何回答才是,寻思:“听</p>

他这么说,皇帝果然早已疑我心有反意。”只得哈哈的干笑几声,说道:“皇上英明仁孝,</p>

励精图治,实是自古贤皇所不及。”韦小宝道:“是啊,鸟生鱼汤,甘拜下风。”吴三桂又</p>

是一怔,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尧舜禹汤”,说道:“微臣仰慕皇上俭德,本来也不</p>

敢起居奢华,只不过圣恩荡浩,公主来归,我们不敢简慢,只好尽力竭力,事奉公主和韦爵</p>

爷,待得婚事一不定期,那便要大大节省了。”心想这小子回北京,跟皇帝说我这里穷奢极</p>

欲,皇帝定然生气,总得设法塞住他的嘴巴才好。</p>

哪知韦小宝摇头道:“还是花差花差,乱花一气的开心。你做到王爷,有钱不使,又做</p>

什么王爷?你倘若嫌金银太多,担心一时花不完,我跟你帮忙使使,有何不可?哈哈!”他</p>

这句话一说,吴三桂登时大喜,心头一块大石便即落地,心想你肯收钱,那还不容易?文武</p>

百官听他在筵席上公然开口要钱,人人笑逐颜开,均想这小孩子毕竟容易对付。各人一面饮</p>

酒,一面便心中筹划如何送礼行贿。席间原来的尴尬惶恐一扫而空,各人歌颂功德,吹牛拍</p>

马,尽欢而散。</p>

吴应熊亲送韦小宝回到安阜园,来到大厅坐定。吴应熊双手奉上一只锦盒,说道:“这</p>

里一些零碎银子,请韦爵爷将就着在手边零花。待得大驾北归,父王另有心意,以酬韦爵你</p>

的辛劳。”韦小宝笑道:“那倒不用客气。我出京之时,皇上吩咐我说‘小桂子,大家说吴</p>

三桂是奸臣,你给我亲眼去瞧瞧,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你可得给我瞧得仔细些,别走了</p>

眼。’我说:‘皇上万安,奴才睁大了眼睛,从头至尾的瞧个明白。’哈哈,小王爷,是忠</p>

是奸,还不是凭一张嘴巴说么?”吴应熊不禁暗自生气:“你大清的江山,都是我爹爹一手</p>

给你打下的。大事已定之后,却忘恩负义,来查问我父子是忠是奸,这样看来,公主下嫁,</p>

也未必安着什么好心。”说道:“我父子忠心耿耿,为皇上办事,做狗做马,也报答不了皇</p>

上的恩德。”</p>

韦小宝架起了腿,说道:“是啊,我也知道你是最忠心不过的。皇上倘若信不过你,也</p>

不会招你做妹夫了。小王爷,你一做皇帝的妹夫,连升八级,可真快得很哪。”吴应熊道:</p>

“那是皇上逃邝浩荡。韦爵爷维持周旋,我也感激不尽。”韦小宝心道:“我给一只小乌龟</p>

你做做,不知你是不是感激不尽?”送了吴应熊出去,打开锦盒一看,里面是十扎银票,每</p>

扎四十张,每张五百两,共是二十万两银子。韦小宝又惊又喜,心想:“他出手可阔绰得很</p>

哪,二十万两银,只是给零星花用。老子倘若要大笔花用,岂不是要一百万、二百万?”</p>

次日吴应熊来请钦差大臣赐婚使赴校声阅兵。韦小宝和吴三桂并肩站在阅兵台上。平西</p>

王属下的两名都统率领十名佐领,顶盔披甲,下马上台前行礼。随即一队队兵马在台上操</p>

演。藩兵过尽后,是新编的五营勇兵,五营义勇兵,每一营由一名总兵统带,排阵操演,果</p>

然是兵强马壮,训练精熟。韦小宝虽全然不懂军事,但见兵将雄壮,一队队的老是过不完,</p>

向吴三桂道:“王爷,今日我可真服了你啦。我是骁骑营的都统,我们骁骑营是皇上的亲</p>

军,说来惭愧,倘若跟你部下的忠通营,义勇营交手,骁骑营非大败亏输,落荒而逃不可。</p>

吴三桂甚是得意,笑道:“韦爵爷夸奖,愧不敢当。小王是行伍出身,训练士卒,原是</p>

本份的事儿。”只听得号炮响声,众兵将齐声呐喊,声震四野,韦小宝吃了一惊,双膝一</p>

软,一屁股坐倒椅中,登时面如土色。</p>

吴三桂心下暗笑:“你只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小弄臣,仗着花言巧语,哄得小皇帝欢</p>

心,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屁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居然晋封子爵,做到骁骑营都</p>

统,钦差大臣,可见小皇帝莫名其妙,只会任用亲信。”他本来就没把康熙瞧在眼里,这时</p>

见了韦小宝这等脓包模样,更是暗暗欢喜,料想朝廷无人,不足为虑。阅兵已毕,韦小宝取</p>

出皇帝圣谕,交给吴三桂,说道:“这是皇上圣谕,王爷给大伙儿读读罢。”吴三桂跪下接</p>

过,说道:“是皇上的圣谕,还是请钦差大臣宣读。”韦小宝笑道:“他认得我,我可不认</p>

得他。我瞎字不识,怎生读法?”</p>

吴三桂一笑,捧着圣谕,向着众兵将大声宣读。他声音清朗,中气充沛,一句句远远传</p>

了出去。广场上数万兵将屈膝跪倒,鸦雀无声的聆听。圣谕中嘉奖平西王功高勋重,勤劳王</p>

事,镇守边陲,扶定蛮夷,属下诸将士卒,俱有辛绩,各升职一级,赏赐有差。待圣谕读</p>

完,吴三桂向北磕头,叫道:“恭谢皇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兵将一齐叫道:“恭</p>

谢皇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p>

这一次韦小宝事先有备,没有吃惊,但数万兵将如此惊逃诏地的喊了出来,却也令他心</p>

旌摇动,站立不稳。回到平西王府,吴三桂便跟他商量公主的吉期。韦小宝皱起眉头,甚是</p>

不快。</p>

吴三桂道:“下月初四是黄道吉日,婚嫁喜事,大吉大利。韦爵爷瞧这日子可好?”韦</p>

小宝心想:“公主一嫁了给了吴应熊,这我假驸马便做不成了。”说道:“这似乎太局促些</p>

了罢?公主下嫁,非同小可,王爷,你可得一切预备周到才是。不瞒你说,这位公主很得太</p>

后和皇上宠幸,有什么事马虎了,咱们做奴才的可有大方便。”吴三桂一凛,心想:“你故</p>

意刁难,还是在勒索贿赂?”笑道:“是,是。全仗韦爵爷照顾,有什么不到之处,请你吩</p>

咐指点,我们自当尽力办理。初四倘若太急促,那么下月十门也是极好的日子,跟公主和小</p>

儿的八字全不冲克,百无禁忌。”韦小宝道:“好罢!我去请示公主,瞧她怎么说。”</p>

回安安阜园,已有云南的许多官员等候传见,韦小宝收了礼物,随口敷衍几句,打发他</p>

们走了。想起来到云南之后,结义兄长杨溢之却未见过,便差人去告知吴应熊,请杨溢之过</p>

来一见。杨溢之没来,吴应熊却亲自来见,说道:“韦爵爷,父王派了杨溢之出外公干未</p>

回,不能来伺候爵爷。”韦小宝好生失望,问道:“不知他去了何处?几时可以回来?”吴</p>

应熊脸色微变,说道:“他……他去西藏,路途遥远,这一次……韦爵爷恐怕见他不着</p>

了。”韦小宝见他似有支吾之意,心想:“他说话不尽不实,在捣什么鬼?”问道:“不知</p>

杨兄去西藏办什么要事?去了多久?”吴应熊道:“也不是什么要紧大事,西藏的喇嘛差人</p>

送了礼来,父王便命杨溢之送回礼去。还是前几天走的。”韦小宝道:“这可不巧得很</p>

了。”送走吴应熊后,越想越觉这件事中间有些古怪,他们明知自已跟杨溢之交情甚好,自</p>

己来到云南,正好派杨溢之陪伴接待,怎么迟不走,早不走,自己刚到云南,吴三桂便派杨</p>

溢之出门,倒似故意不让他跟自己相见。当下叫了赵齐贤和张康年二人来,命他们去和吴三</p>

桂父子的侍卫喝酒赌钱,设法打探杨溢之的消息。</p>

这晚他和公主相见,说起完婚之期已定了下月十门。公主道:“我限你在婚期之前,送</p>

吴应熊这小子去见阎王,否则的话,我在拜堂之时大叫大嚷,说什么也不嫁他。”韦小宝心</p>

情本已不佳,听她这么说,更是怒火上冲,一跺脚便出了房门。公主抢上拉住他手,被他重</p>

重一甩,出房去了。公主大哭大叫,他只当没听见。坐下半晌,甚感无聊,叫了十几名侍卫</p>

来掷骰赌钱,这才心情畅快。赌到半夜,赵齐贤和张康年走进房来。韦小宝拿起一把骰子,</p>

还没掷下,见到二人,笑道:“现下是霉庄,要下注乘早。”赵齐贤道:“副总管吩咐的</p>

事,属下查到了些消息。”韦小宝道:“好!”骰子掷下,翻牌吃了天门,赔了上门下门,</p>

拉了二人的手来到厢房,问道:“怎么?”</p>

赵齐贤道:“回副总管的话:那杨溢之果然没去西藏,原来是犯了事,给平西王关了起</p>

来。”韦小宝皱眉道:“犯了什么事?”越齐贤道:“属下跟王府的卫士喝酒,说起识得这</p>

个姓杨的,想请他来一起喝酒赌钱。一名卫士说:‘打杨溢之吗?得去黑坎子。’我问他黑</p>

坎子在哪里。旁的卫士骂他胡说八道,爱说笑话,叫我别信他的。”韦小宝沉吟道:“黑坎</p>

子?”赵齐贤道:“我们知道其中必有古怪,跟他们喝了了会儿酒,就分了手。回到这里,</p>

向人一问,原来黑坎子是太监的所在,才知杨溢之是给平西王关了。到底犯了什么事,我怕</p>

引起疑心,没敢多问。”韦小宝问:“黑坎子在什么地方?”赵齐贤道:“在五华宫西南约</p>

莫五里地。”韦小宝点头道:“是了,两位大哥,你们到外面玩玩去罢,代我做庄。”赵张</p>

二人大喜,径去赌钱。二人知道代他做庄,输了算他的,赢了有红分,那是大大有好处的差</p>

使。</p>

韦小宝闷闷不乐,寻思:“杨大哥定是犯了大事,否则吴应熊不会骗我,说派了去西</p>

藏。若非大罪,他爷儿俩定会冲着我的面子,放了他出来。吴应熊已经撒了谎,我若再去说</p>

情,他们一定死赖到底,多半还会立刻杀了他,毁尸灭迹,从此死无对证。要救他出来,只</p>

有硬干。吴三桂就算生气,老子也不怕他,谅他他也不敢跟我翻脸。”当下把李力世、风际</p>

中、马彦超、钱老本、玄贞道人、徐天川等天地会群雄请来,告知此事,筹商如何救人。李</p>

力世道:“韦香主,这件事咱们干了!能救得出这位杨大哥,那是最好。就算救不出,吴三</p>

桂知道你他动手,定然以为你是奉了皇帝之命。不是将他吓个半死,便逼得他早日造反。”</p>

韦小宝道:“正是如此,就怕他立刻造反,咱们一古脑儿给他抓了起来,大伙儿在黑坎子大</p>

监狱赌钱,那可不妙了。”玄贞道人道:“一见情势不妙,大家快马加鞭就是。”韦小宝</p>

道:“你们去设法救人,我把吴应熊这小子请来”扣在这里,做个抵押,教吴三桂不敢胡</p>

来。”钱老本道:“韦香主这着棋极是高明。咱们明天先去察看了黑坎子的地势,然后扮着</p>

吴三桂的手下亲随,冲进监狱去提人。”</p>

次日午后,韦小宝命人去请吴应熊来赴宴,商议婚事。安阜园大厅中丝竹齐奏,酒肉纷</p>

呈之际,天地会群雄穿起平西王府亲随的服色,闯入黑坎子太监。韦小宝吩咐骁骑营军士和</p>

御前侍卫前后严密把守,监视吴应熊带来的卫队。他和吴应熊一面饮酒,一面观赏戏班子做</p>

戏。这时所演的是一出昆曲“钟馗嫁女”,五个小鬼翻筋斗、钻台子,演出诸般武功,甚是</p>

热闹。韦小宝看得连连叫好,吩咐赏银子。正热闹间,有人走到他身后,悄悄拉了拉他衣</p>

袖。韦小宝回头一看,却是马彦超,见他缓缓点头,知已得手,心中大喜,向吴应熊道:</p>

“小王爷,你请宽坐,我要去撒一泡尿。”吴应熊心道:“这小流氓,说话如此粗俗。”笑</p>

道:“爵爷请便。”</p>

韦小宝来到后堂,见天地会群雄一个不少,喜道:“很好,很好,众兄弟都没损伤,人</p>

救出来了吗?”见各人脸色郑重,料想另有别情。马彦超恨恨的道:“吴三桂这奸贼下手了</p>

毒!”韦小宝道:“怎么?”马彦超和徐天川转身出去,抬进毡毯裹着的一个人来。但见毡</p>

毯上尽是鲜血,韦小宝一惊,抢上前去,见毡毯中裹着正是杨溢之。但见他双目紧闭,脸上</p>

更无半分血色,韦小宝叫道:“杨大哥,是我兄弟救你来了。”杨溢之微微点头,也不知是</p>

否听见。韦小宝道:“大哥,你受了伤么?”徐天川轻轻揭开毡毯。韦小宝一声惊呼,退后</p>

两步,身子一晃,险些摔倒,钱老本伸手扶住。原来杨溢之双手已被齐腕斩去,双脚齐膝斩</p>

去。徐天川低声道:“他舌头也被割去了,眼睛也挖出了。”</p>

眼前这般惨状,韦小宝从所未见,心情激动,登时放声大哭。他和杨溢之本来并没多大</p>

交情,只不过言谈投机,但既拜了把子,便存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之心,见到他四肢俱斩</p>

的模样,不禁悲愤难当,伸手拔出匕首,叫道:“我去把吴应熊的手脚也都斩了。”风际中</p>

拉住他手臂,说道:“从长计议。”此人说话不多,但言必有中,韦小宝向来对他忌惮三</p>

分,当即定了定神,点头道:“风大哥说得对。”徐天川盖上毡毯,说道:“这件事果然跟</p>

咱们有关。吴三桂怪杨大哥跟韦香主相交,又拜了把子,说他背叛旧主,贪图富贵,投靠朝</p>

廷,因此整治得他死不死,活不活,好让他手下的将领,没一个敢起反叛之心。”</p>

韦小宝垂泪道:“吴三桂他祖宗十八代都是死乌龟!杨大哥跟我拜把子,又没背叛他。</p>

这大汉奸自己存心不良,瞎起疑心。杨大哥这等模样,便是这大汉奸造反的明证。就算杨大</p>

哥真的投靠了朝廷,又有什么不对了?”钱老本道:“正是。韦香主把杨大哥带去北京,向</p>

小皇帝告上一状。”韦小宝问徐天川:“吴三桂下这毒手,是为了怪杨大哥跟我结交,徐大</p>

哥怎么得知?”</p>

徐天川转身出外,提进一个人来,重重往地下一掷。这人身穿七品官服色,白白胖胖,</p>

爬在地下,一动不动。徐天川道:“韦香主,这个家伙,你是久闻大名了,却从没见过,他</p>

便是卢一峰。”韦小宝冷笑道:“啊哈,原来是卢老兄,你在北京城里大胆放肆,后来给吴</p>

应熊打断了狗腿,怎么又在这里了?”卢一峰吓得只说:“是,是,小人不敢!”徐天川</p>

道:“当真是冤家路窄,这家伙原来是黑坎子太监的典狱官。他便是变了灰,老子认他得</p>

出,我们扮了吴三桂的亲随去监狱提人,这家伙神气活现,又说要公事,又说要平西王的手</p>

谕。***,他自己这杀狗命,便是平西王的手谕。”</p>

韦小宝点头道:“那倒巧得很。遇上这家伙,救人便容易了。”料想群雄将刀子架在他</p>

头颈里,兵不血刃便提了人出来,“八臂猿猴”反正手臂多,顺手牵羊,将他也抓了来。徐</p>

天川道:“杨大哥得罪吴三桂的事,就是他老兄向我告的密。”卢一峰听到“告密”二字,</p>

忙道:“是……是你老人家……你老人家逼我说的,我……我可不敢泄漏平西王的机密。”</p>

韦小宝一脚踢去,登时踢下了他三颗门牙,说道:“我去稳住吴应熊,防他起疑,各位</p>

仔细盘问这家伙,他如不说,也把他两只手,两只脚割了下来便是。”卢一峰满口鲜血,忙</p>

道:“我说,我说。”他知这伙人行事无法无天,想起杨溢之的惨状,险些便欲晕去。他知</p>

这伙人行事无法无天,想起杨溢之的惨状,险些便欲晕去。韦小宝走到杨溢之身前,又叫:</p>

“杨大哥!”</p>

杨溢之听到叫声,想要坐起,上身一抬,终于又向后摔摔倒。群雄见到他的惨状,都感</p>

愤慨。此人为汉奸作走狗,本来也有值得如何可惜,然而吴三桂父子对自己忠心部属也下此</p>

毒手,心肠之狠毒,可想而知。韦小宝试干了眼泪,定了定神,回到厅上,哈哈大笑,说</p>

道:“当真有趣!”只见席前的戏子站着呆呆的不动,一见韦小宝到来,锣鼓响起,扮演</p>

“钟馗嫁妹”的众戏子又都演了起来。原来他一进内,吴应熊就吩咐停演,直等他回来,这</p>

才接演下去,好让他中间不致漏看一段。韦小宝向吴应熊致歉,说道:“公主听说额驸在此</p>

饮酒,叫了他进去,细问额驸平日爱穿什么衣服,爱吃什么食物,问了许久,累得他在厅上</p>

久候。吴应熊大喜,连说不妨。</p>

吴应熊辞去后,韦小宝到厢房中,不见天地会群雄,一问之下,原来又都出去了,心下</p>

奇怪,不知他们又去干什么。直等到深夜,群雄才归,却又捉了一个人来。原来徐天川逼问</p>

卢一峰,得知吴三桂所以如此折磨杨溢之,一来固是疑心他和韦小宝拜了把子,有背叛吴藩</p>

之意,二来却还和蒙古葛尔丹有关。这葛尔丹和吴三桂近年来交往甚是亲热,不断来来去去</p>

的互送礼物,最近他又派了使者,携带礼物到了昆明来。这使者名叫罕贴摩,跟吴三桂条谈</p>

了数日,不知如何,竟给杨溢之得悉了内情,似乎向吴三桂进言,致触其怒。卢一峰官职卑</p>

小,不知其详,只是从吴三桂卫士的口中听得几句,在天地会群雄拷打之下,不敢隐瞒,尽</p>

其所知的都说了出来。群雄一商议,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假扮吴三桂的亲随,又去将那</p>

蒙古使者罕贴摩捉了来。</p>

韦小宝在少林寺中曾见过葛尔丹,这人骄傲横蛮,曾令部属向他施发金镖,若不是有宝</p>

衣护身,早已命丧镖下,心想他的使者也决非好人,眼见那罕贴摩约莫五十岁年纪,颏下一</p>

部淡黄胡子,目光闪烁不定,显然颇为狡狯。韦小宝道:“领他去瞧瞧杨大哥。”马彦超答</p>

应了,推着他去邻房。只听得罕贴摩一声大叫,语音中充满了恐惧,自是见到杨溢之的模样</p>

后吓得魂不附体。马彦超带了他回来,但见他脸上已无血色,身子不断的发抖。韦小宝道:</p>

</p>

“刚才那人你见到了?”罕贴摩点点头。韦小宝道:“我有话问那人,他回答是示尽不实,</p>

说了几句谎话。我向来有个规矩,有谁跟我说一句谎,我割他一条腿,说两句谎,割两条</p>

腿,这人说了几句谎啊?”马彦超道:“说了七句。”韦小宝摇头道:“唉,这人说谎太</p>

多,只好将他两只手,两颗眼珠,一条舌头,一古脑儿都报销啦。”拔了匕首出来,俯身轻</p>

轻一划,已将一条木凳腿儿割了下来,拿在手中玩弄,笑道:“我这把刀割人手腿,一点也</p>

不拖泥带水,你要不要试试?”</p>

罕贴摩本是蒙古勇士,但见到杨溢之的惨状,却也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的道:“大</p>

人……大人有什么要问,小的……小的……不敢有半句隐……隐瞒。”韦小宝道:“很好。</p>

平西亲王要我问你,你跟王爷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有什么虚言?”罕贴摩道:“大人明</p>

鉴,小的……小的怎敢瞒骗王爷?的的确确并无虚言。”韦小宝摇头道:“王爷可不相信,</p>

他说你们蒙古人狡狯得很,说过的话,常常不算数,最爱赖帐。”罕贴摩脸上出现又骄傲又</p>

愤怒之色,说道:“我们是成吉斯汗的子孙,向来说一是一,二是二……”韦小宝点头道:</p>

“不错,说三是三,说四是四。”罕贴摩一怔,他汉话虽说得十分流利,但各种土话成语,</p>

却所知有限,不知韦小宝这两句话乃是贫嘴贫舌的取笑,只道另有所指,一时无从答起。</p>

韦小宝脸一沉,问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罕贴摩道:“小的不知。”韦小宝</p>

道:“你猜猜看。”罕贴摩见这安阜园建构宏丽,他自己是平西王府亲随带来的,见韦小宝</p>

年纪轻轻,但身穿一品武官服色,黄马褂,头带红宝石顶子,双眼也雀翎,乃是朝中的显贵</p>

大官,赐穿黄马褂,更是特异的尊荣。这罕贴摩心思甚是灵活,寻思:“你小小年纪,做到</p>

这样的大官,自是靠了你们的福荫。昆明城中,除了平西亲王之外,谁能有这般声势?平西</p>

王属下的亲随又对你如此恭谨,是了,定是如此。”当下恭恭敬敬的道:“小的有眼无珠,</p>

原来大人是平西王的小公子。”他见过吴应熊,眼见韦小宝的服色和吴应熊差不多,便猜到</p>

了这条路上去。韦小宝一愕,骂道:“***,你说什么?”心道:“你说我是大汉奸老乌</p>

龟的儿子,老子不成了小汉奸小乌龟?”随即哈哈一笑,说道:“你果然聪明,难怪葛尔丹</p>

王子派你来干这等大事。你们王子,跟我交情也是挺不错的。”说了葛尔丹的相貌服饰,又</p>

道:“那是我和你家王子讲论武功,他使的这几下招式,当真了得。”于是便将葛尔丹在少</p>

林寺中所使的招式,比划几下。</p>

罕贴摩大喜,当即请了个安,说道:“小王爷跟我家王子是至交好友,大家原是一家</p>

人。”韦小宝道:“你家王子安好?他近来可和昌齐喇嘛在一起吗?”罕贴摩道:“昌齐喇</p>

嘛刻下正在我们王计里作客。”韦小宝点头道:“这就是了。”问道:“有一位爱穿蓝色衫</p>

裙的汉人姑娘,名叫阿琪,也中你们王府吗?”罕贴摩睁大了眼睛,满脸又惊又喜之色,说</p>

道:“原来……原来小王爷连……这件事也知道了,果然……果然了……了不起。”韦小宝</p>

随口一猜,居然猜中,十分得意,哈哈大笑,道:“你家王子什么也不瞒我,阿琪姑娘你家</p>

王子的相好,他的师妹阿珂姑娘,就是我的相好。咱们还不算是一家人吗?哈哈,哈哈!”</p>

两人相对大笑,更无隔阂。</p>

韦小宝道:“父王派我来好好问你,到底你跟父王所说的那番话,是否当真诚心诚意,</p>

别无其他阴谋?”罕贴摩道:“小王爷,你跟我家王子这等交情,怎么还会起疑心?”韦小</p>

宝道:“父王言道:一个人倘若说谎,第一次的跟第二次再说,总有一些儿不同。这件事情</p>

实在牵涉重大,一个不小心,大家全闹得灰头土脸,狼狈之至,因此要你从头至尾再跟我说</p>

一遍,且看两番言语之中,有什么不接榫的地方。罕贴摩老兄,我不是信不过你家王子,不</p>

过跟你却是初会,不明白你的为人,因此非得仔细盘问不可,得罪莫怪。”罕贴摩道:“那</p>

是应当的。这件事倘若泄漏了风声,立时便有杀身之祸。平西王做事把细,在理之至。请小</p>

王子回禀王爷,咱们回家结盟之后,一起出兵,四分天下。在原江山,准定由王爷独得,其</p>

余三家决不眼红,另生变卦。”韦小宝大吃一惊,心道:“四分天下!却不知是哪四家?但</p>

如问他,显得我一无所知,不免泄了底。”笑吟吟的道:“这件事我跟你家王子商量过几</p>

次。只是事成之后,这天下如何分法、谈来谈去总是说不拢。这一次你家王子又怎么说?”</p>

罕贴摩道:“我家王子言道,他决不是有心要多占便宜,不过联络罗刹国出兵,却是他</p>

殿下……”韦小宝一听到“罗刹国出兵”五字,心中一凛,只听罕贴摩续道:“……是他殿</p>

下费了千辛万苦,才说成的。罗刹国火器厉害无比,枪炮轰了出来,清兵万难抵挡。只要罗</p>

刹国出兵,大事必成。平西王做了中国大皇帝,小王爷就是亲王了。”罗刹国就是俄罗斯,</p>

该国国人黄发碧眼,形貌特异,中国人视之若鬼,“罗刹”是佛经中恶鬼之意,因此当时称</p>

之罗刹国。顺治年间,罗刹国的哥萨克骑兵曾和清兵数度交锋,虽每次均为清兵击退,清兵</p>

却也损伤甚重。韦小宝不懂国家大事,然在皇宫之中,却也听说过罗刹国兵将残暴凶悍,火</p>

器凌厉难当,心想:“乖乖不得了,吴三桂卖国成性,又要去勾结罗刹国了,可得赶紧奏知</p>

小皇帝,想法子抵挡罗刹的枪炮火器。”罕贴摩见他沉吟不语,脸有不愉之色,问道:“不</p>

知小王爷有什么指教?”</p>

韦小宝嗯了几声,念头电转,如何再套他口风,突然想起郑克爽和他哥哥争位,派冯锡</p>

范来杀陈近南的事,当即站起,满腔愤慨的道:“***,我能有什么指教?父王做了皇</p>

帝,将来我哥哥继承皇位,我只做个亲王,又有什么好了?”罕贴摩恍然大悟,走近他身</p>

边,低声道:“我家王子既和小王爷交好,小人回去跟王子说明小王爷这番意思,成了大事</p>

之后,我们蒙古和罗刹国,再加上西藏的活佛,三家力保小王爷,那么……那么……小王爷</p>

又何必担心?”韦小宝心道:“原来四家起兵的四家,是蒙古、西藏、罗刹国,再加上吴三</p>

桂。”当下脸现喜容,说道:“倘若你们三家真的出力,我大权在手,自然重重报答,决计</p>

忘不了你老兄的好处。”随手从身边抽出四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交了给他,说道:“这个</p>

你先拿去零花。”</p>

罕贴摩见他出手如此豪阔,大喜过望,当拜谢,心中本来就有一分半分怀疑,此刻也消</p>

除得干干净净了,料定这位小王爷是要跟他哥哥吴应熊争皇帝做,主子葛尔凡和自己正好从</p>

中上下其手,大占好处。韦小宝道:“你家王子说事成之后,天下如何分法?”罕贴摩道:</p>

“中原的花花江山,自然都是你吴家的。四川归西藏活佛。天山南北路和内蒙档四盟、西二</p>

盟、察哈尔、热河、绥远城都归我们蒙古。”韦小宝道:“这地面可大得很哪。”他本不知</p>

这些地方的大小,但听罕贴摩说了许多地名,料想决计不小。罕贴磨擦微一笑,道:“我们</p>

蒙古为王爷出的力气,可也大得紧哪。”韦小宝点点头,问道:“那么罗刹国呢?”罕贴摩</p>

道:“罗刹国大皇帝说,罗刹国和王爷的辖地,以山海关为界,他们决不踏进关内一步。山</p>

海关之外,本来都是满洲鞑子的地界,罗刹国只占满洲人的,决不占中国人的一寸土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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